飄天文學 > 晉末逐鹿 >一百二十一節 孫泰亡
    晉室定都建康後,皇權一時不振,各大士族豪門紛紛奪權,官員任免雖由皇族說了算,但晉室採用九品中正制選拔官吏,既官分九品,孔子、孟子等先賢虛設一品,二品官員便是最高品,依次向下類推,官員上品無寒門,“清”官全由士族豪門子弟擔任,大多不用幹活,下品無名士,“濁”官由庶族子弟擔任,負責各種苦活。

    不論清官,還是濁官,都必須由有名望的人保薦才能爲官,換句話說,官員任免由皇族說了算,但讓誰當官,則只能由各大士族根據族中子弟的“才”或“孝”提名,併爲其擔保,才能慢慢提升。

    普通人家若無人保薦,便算才高八斗,也不能爲官。

    士族豪門不僅能保薦官員,而且能豢養部曲府兵,不用向朝延交納稅賦,更有“八議”“官當”的士族特權,士族子弟犯法後,據此可以免罪或以官抵罪。

    天師道師君孫泰,雖貴爲教主,卻一直想在晉朝仕途中求個發展,在他內心,天師道師君只是一個草民頭子,遠不及晉室五品紅袍官員威風,暗中不停給士族沈氏送禮送銀子,希望能得到高升。

    這一日,一紙薦書從建康吏部飛來,任孫泰在臘月前趕赴建康吏部敘職,由彭城主薄調任吳興郡內史。

    彭城臨近燕境,屬於苦寒之地,當主薄油水少,吳興郡位於三吳舊地,雖然不如會稽郡重要,但境內氣侯宜人,百姓富裕,成爲晉室大小外任官員,人人皆願任職之地。

    “調令來了,朝廷的調令來了,調到江南吳興郡任職。”孫泰很興奮,立刻找到孫恩不停嘮叨:“多半是朝中沈氏替我出力保薦,這下好了,吳興郡離建康近,在更能結識到更多的士族......”

    “叔父能否託病不去吏部報名?”調令來的太突然,孫恩心中感覺一絲異常,卻又無任何實據,勸說孫泰道:“晉室安帝愚癡,不分寒暑,太傅司馬道子天天醉酒不上朝,司馬元顯假借司馬道子之名行事,常藉故清理孝武帝舊臣,京口王恭,豫州庾氏,荊州桓氏,一直都對司馬父子虎視眈眈,侄兒認爲,在彭城當主薄更安全些。”

    “叔父纔不管誰掌權,那些全是士族和皇族的事兒,我眼下先求做到一個有名望的士族,穿上五品紅袍。”孫泰又唸叨道:“天師道師君無官無職,又沒啥油水可撈,以後教中大小事兒,都由你說了算。”

    “教中事,叔父不管了?”

    “不管了,叔父想立刻到建康吏部報個道,年後便去吳興郡好好做官,你在彭城收拾一下,也快些跟過去吧,彭城這地方天氣不好......”

    “年後去吏部報名不行麼,侄兒爲何感覺這調令來的太突然,要不要託人到建康查查真假。”

    “呵呵,侄兒有所不知,爲了這一紙調令,我曾向沈氏送了不少金銀。”孫泰伸指彈彈調令,笑眯眯的說:“這上明確說明臘月前須到吏部報名,可不能失去這大好機會。”

    “一定臘月前到吏部報名?”孫恩無可奈何道:“如今天氣寒冷,叔父若打定主意,可須早去早回。”

    “這就準備,這就準備去。”孫泰喜滋滋的轉身而去。

    建康城,漫天飛雪。

    青天白日中,一片一片晶瑩雪花,從空中自由飄灑下來,街坊上成羣結隊的兒童,帶着各式漂亮的華勝帽,相互追逐戲鬧,遊歷天下的商販和士子均紛紛返回建康,一股年味兒在城中四處瀰漫。

    “四個孽子不知身在何處,是否記得回家過年?”一輛牛車慢慢穿過雪花,在街頭馳過,孫泰獨自坐在牛車內想着心事:“可惡啊,真是可惡......”

    居住客棧到了,孫泰下了車,帶領數名親信進了客棧,幾名身穿紅黑相間官服的丹陽尹差役迎上來,躬身施禮。

    “孫內史,小的乃是丹陽尹差役,奉西府參軍之命,請你移步一述。”差役手中遞出一張請柬,署名正是西府參軍高素。

    孫泰大喜,高素一族乃江南有名士族,如今正在破虜將軍司馬元顯西府當參軍,如果能搭上司馬元顯這根線,日後自己說不準能官至三品,穿紫袍。

    “有請幾位差官頭前帶路。”孫泰匆匆換上一身新袍,隨一夥差役冒雪出發。

    西府門前,車水馬龍,一羣官員在飛雪一邊跺腳,一邊呵着寒氣,等待着司馬元顯的召見,帶路的差役帶着孫泰直接跨門而入,望着門外雪中瑟瑟跺腳的官員們,孫泰心中升起一股優越感。

    西府中曲徑幽深,七拐八折,最後進入一所高大的四合院子,院中面積不大,一名身材清瘦的中年男子站在廳前檐下,目光炯炯看着孫泰數人。

    “孫師君,本官高素有禮。”高素一拍手,一側的廂房門突然打開,涌出一批人,其中四名青年男子身上五花大綁

    ,正是孫泰數月不見的威、武、勇、猛四子,只聽高素又說:“這四個人,孫師君是否認得?”

    孫威道:“爹,你是不是來領我們回家過年的?”

    孫武道:“爹,我餓極了,這兒的人喫飯時,從來都不管飽。”

    孫勇道:“爹,這小老頭兒把我的帽子搶去了。”

    孫猛道:“爹,快抓住這個小老頭,讓他交出我們家的帽子。”

    聽高素聲稱孫師君時,孫泰已感覺有變,聽到“帽子”一詞,頓時明白過來,肥胖五指向空中的一抓,一柄長劍自虛無中凝聚而出,隨孫泰同來的幾名親信也瞬間祭出武器,四合院中頓時殺氣凜冽。

    “孫師君,你先看明白。”高素不慌不忙,負手退回正廳中,輕聲提醒道:“刀可挺快,若動手傷了令郎可不好。

    威、武、勇、猛四子脖頸間,已悄然架上四把快刀,刀鋒寒刃流轉,雪花跌落在鋒刃上,頓時被一劈爲二,刀刃輕輕拖處,泛起沫沫血絲,威武勇猛四子已嚇的臉色比雪花還白,哭着臉,不停叫爹。

    孫泰看看五花大綁的兒子,再看看兒子們脖頸寒芒流轉鋒刃,心中猶豫、、不甘、悽然、絕望,瞬間想出數條計策,可每一條均是投鼠忌器,天空中,雪花晶瑩透明,盤旋飛舞而下。

    高素饒有興趣的看着孫泰不停變幻的面色,半點也不着急,淡然捻鬚等待。

    孫泰心中暗歎一聲;四個孽子,真是本朝坑爹好手!“嗆啷”一聲脆清,將手中長劍拋下,擡頭望着不停飄落的雪花,面如死灰,長劍在雪地中打了個滾兒,雪花漫舞,將劍輕輕埋沒。

    數日後,西府破虜將軍司馬元顯,在大隊護衛簇擁下,登門拜訪國師王蠻子。

    王蠻子一襲寬袍綿衣,滿面紅光,一派煙雲水氣的仙姿,鬚髮皆白,溫和中自有安靜的優雅:“將軍寒日登門寒舍,有何見教?”

    “家父常誇國師,不僅玄功通天,且性情淡泊,從不在朝堂中拉幫結派,爭權逐利。”司馬元顯一身盔甲戎裝,一抱拳,一臉謙遜:“本將軍有一事不明,欲待向國師求教?”

    “老夫只是名半截身子入土的白髮翁而已,司馬太傅的盛譽,令老夫汗顏”王蠻子還禮道:“破虜將軍有話請講?”

    “國師精通玄學,對修真界情況更是一清二楚,天師道頭子孫泰竟私自藏匿天子之物,其罪當誅。”司馬元顯問道:“只是米教在本朝朝野內外,不論士族、庶族、流民、佃戶中,皆有大量教衆,當如何處置?”

    “將軍適才說孫泰私藏天子之物,是風聞,還是證實確有此事,”王蠻子追問?

    司馬元顯道:“絕非風聞,本將軍親自審問過孫泰,除了私藏天子之物,米教還曾派人蔘與吳郡王廞叛亂,王廞目前極有可能便藏身米教中。”

    “事情有緩急之分。”王蠻子看着茶杯,緩緩道:“孫泰私藏天子之冠枉法,屬於個人行爲,米教人數衆多,向來行善好施,目前又無謀反之舉動,對米教應以訓誡安撫爲主,而對將軍來說,朝內各士族間山頭林立,大部分還掌有軍權纔是最危險的事,萬萬拖不得,前朝王敦、蘇峻、桓溫之亂,均是前車之鑑。”

    “便依國師所策行事!”司馬元顯道:“本將軍便抓大放小,殺雞給猴看,重振皇族威嚴。”

    “破虜將軍。”王蠻子呷了一口茶,笑問:“孫泰現在關押在何處啊?”

    司馬元顯道:“私藏天子之物的逆匪頭子,留之何用,本將軍命人將其父子全部祕密處決!”

    “全殺了?”王蠻子面色一紅,口中茶差點噴出來,望着面前一身銳氣的司馬元顯,臉上寫滿不信兩字。

    “全殺了!”

    數日後,二千名鎧甲鮮明的騎兵,與數百名軍中修士突赴彭城,奉皇命抓捕天師道逆匪頭目孫恩等人,但主薄府中,早已人去樓空,孫恩等人跡影全無。

    “跑了便跑了,本將軍原本就是要殺雞駭猴。”司馬元顯聞報後,蠻不在意說:“只要這羣米賊不給本將軍添亂,便由得他們佈施‘義舍’去。”

    “米教人多勢衆,不容小覷。”高素詢問:“是否派人追查孫恩等賊下落?”

    “一羣沒刀沒槍的傖民,更無馬無糧,教中識字之人,估計手指都能數得過來,翻不起什麼大浪。”司馬元顯擺手道:“先生不必太過謹慎。”

    兔子急了,還咬人呢,何況擁有數十萬教衆的天師道,高素欲待再勸,確見司馬元顯已在兩名婢女的按摩下昏昏欲睡,登時氣不打一處來,心中打定主意,待眼前事稍有差落,便尋個藉口,遠離建康是非地,在下面郡縣尋個立身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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