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晉末逐鹿 >一百四十四節 金陵山
    暮色映在每一個人的臉上,黯然而悽愴,數十具僵硬的屍體,暗暗的訴說着一個事實,天師道和司馬元顯之間結下的是血仇,雙方不死不休。

    孫恩心中感慨,天師道一個近千年間替百姓主持公道,對人友善的幫派,從威、武、勇、猛四兄弟偷帶天子之冠去秦淮河上顯擺時,便已失控,司馬元顯依國法辦事,將孫泰誘殺,自己做爲孫泰侄子,從私說,替叔父報血仇,從公說,替前任師君給天師道找回面子,也沒錯,可今日猛然失去數十名教衆,這是誰的錯呢?

    “孫師君。”見天師中人一直沉默,高恩華拭探問道:“咱們下一步怎麼辦?”

    “不好辦。”高恩華問的只是塢堡中的屍體怎麼處理,而孫恩考慮的是整個天師道下步怎麼辦,聽高恩華相詢,低聲說:“向前一步便是舉兵造反,茲事體大,容本君斟酌一二。”

    “不必斟酌,直接反了。”盧遁目光寒意逼人,冷冷道:“司馬元顯把咱師君殺了,不報仇了嗎?死了這麼多兄弟,不報仇了嗎?越怕死人,死的人才會更多。”

    “老夫年過古稀,不怕死也不怕嫌,就多說幾句。”傳功長老直言無忌,問:“本教雖然人多,但魚龍混雜,沒有經過統一訓練,若冒然起兵舉事,以何名義起事?這糧草器械供給從何而來?教衆會不會傷亡更多?”

    “本教把法場都劫了,還不算反?”盧遁反問:“司馬元顯這次若擊退荊州聯軍,對本教會善罷幹體?他有這般善良嗎?”

    “兩位長老說的全有理。”孫大眼連忙過來和稀泥,道:“兵無主自亂,這種事關本教興亡的大事,還是由師君說了算。”

    “孫長老怎麼看這事?”孫恩內心忽左忽右,一會是血流成河,屍橫遍野的場景,一會又是萬衆膜拜,改天換日的希望。

    “師君沒出事時,本教也未曾刑場救人前,咱還能當個安穩的庶族子弟,喫個平安飯。”孫大眼目光閃爍,道:“可如今呢,這些甭想了,司馬元顯眼下有荊州聯軍的大軍壓境,騰不出手來應對咱,等他緩出手來,可難說的很。”

    “本君知道了,此事另議。”孫恩看看高恩華,問道:“高道友已在建康城中和白大人交過手,更拿了皇族太阿劍,屬於司馬元顯必誅之人,下一步何去何從?”

    “小道無路可去,如今司馬元顯無力西顧,只有暫帶公主到雲渺宮中躲一躲。”高恩華略一沉吟,道:“有句話不知當說不當說?”

    “說。”

    “晉室江南百姓如物,刀兵如火,舉刀興兵也許不難,可刀兵一起,百姓首先遭殃,要想放下刀兵,可由不得咱了。”

    “本君會認真斟酌此事的。”孫恩擡頭望着西山落日,心中翻江倒海,道:“諸位道友啓程時,本君就不送了。”

    “我負責相送。”傳功長老立刻應聲道。

    金陵山上,行軍帥帳,帳外旗幟飄揚,戒備森嚴,巡邏士兵三步一哨,五步一崗,帳內傳出一陣嘈雜的吼叫聲。

    “太阿劍竟在妖道手中?”司馬元顯面色扭曲,憤怒大叫:“司馬氏老祖宗傳下來的寶貝,皇姐竟轉手贈人,太不要臉了,本將軍一定要殺了他們,奪回太阿劍,替祖宗奪回族傳之物。”

    帳中衆人一齊看往司馬元顯,見其臉上搽的白粉正扭曲着,一層層跌落下來,白粉下皮膚上的腥紅斑點,因憤怒赤紅欲滴,張法順一陣噁心,有一種想上前把斑點摳下來衝動。

    “將軍,殷仲堪與桓玄的軍隊還在圍攻金陵山,目前退敵最重要。至於斬殺妖道,奪回太阿劍之事,可否容後再議?”

    “本將早有破殷仲堪與桓玄聯軍之計。”司馬元顯頓時又得意的笑起來。

    張法順滿面恭維,道:“願聞將軍高見。”

    “過來。”司馬元顯一招手,帳中一側站立的一名英俊男子,立刻奔過來跪好,司馬元顯在其背上坐穩,然後道:“殷、桓聯軍圍金陵山數日,十數萬聯軍人多勢衆。卻一直圍而不攻,說明二者之間,都怕損兵折將,只盼對方先上前攻城,自方淨等坐收好處。”

    “將軍高明,事情確實如此,以何計破之?”

    “從殷瞎子多疑的性情入手。”司馬元顯心有成竹,道:“殷瞎子算不上士族豪門,確假仁假義,好充當世名士,實則生性多疑,本將軍來個二桃殺三士之計,送點好處給桓胖子,殷瞎子定會喫醋猜忌,聯軍必不戰自破。”

    “好計是好計,可是如何施展此計呢?”

    “張先生顯然不知本朝官員資歷,殷瞎子的叔父殷茂在本朝任太常博士,把他用上即可。”

    “將軍英明,英明。”張法順立刻機智的奉上數頂高帽。

    數日後,晉安帝派遣殷仲堪的叔父太常博士殷茂出城,分別前往桓玄和殷仲堪軍中宣佈詔書;一面加封桓玄爲江州刺史,一面撤了殷仲堪荊州刺史職務,由桓修兼任,並責令雙方撤軍。

    殷仲堪少年時,因故瞎了一隻眼睛,被孝武帝派至荊州任刺史,原暗含監督桓氏一族之意,雙方以前一直相互猜

    忌,此次兵進建康,因自己不懂兵事,兵權由楊佺期掌管,擔心有變,又派堂弟殷遹在楊佺期營中做監軍。

    金陵城外,與桓玄聯軍圍城,只是暫時之計,接到安帝詔書,立刻懷疑被桓玄出賣,頓時驚恐不安。

    房漏總遇陰雨天,在朝廷下詔當日,堂弟殷遹連夜趕奔殷仲堪的軍中,對殷仲堪密報:朝廷好似派人對楊佺期也有封賞。

    殷仲堪立刻嚇出一身冷汗,若是楊佺期真接受朝廷封賞,楊佺期便是每二個劉牢之,那自已便是每二個王恭,當場一拍腦袋,做出決定;連夜撤軍。

    撤軍以前,派人給恆玄與楊佺期各送了一封書信,信中內容很簡單;若你們二位歸附朝廷,待本刺史返回荊州後,將你們留在荊州的家眷全部誅殺!

    桓玄與楊佺期接到殷仲堪的書信後,一人哭笑不得,一人莫名其妙,兩人迅速會面,商量對策。

    “荊州刺史,屁,當世名士,狗屁,殷仲堪,臭狗屁。”桓玄氣得肥肉亂顫,大聲嚎叫:“三歲孩童用腳趾頭想一想,也明白這是司馬元顯的離間計,殷仲堪一個四十多歲的老頭子,竟信了,大狗臭屁。”

    “桓刺史。”楊佺期道:“殷刺史這人一輩子生性多疑,既然留書給咱倆,咱倆還是快撤軍吧,撤得晚了,你我在荊州的家眷,怕是全族不保。”

    “撤,馬上撤。”桓玄一跺腳,嚎叫:“你我不論誰先追上殷仲堪,一定將他攔住,以免族人發生不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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