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恩華藉着火光,四下仔細觀察一番,選了一個利於隱蔽的位置,設了簡單的警戒陣法,立刻安排衆女修們四出尋找木柴。
四周火堆邊的人羣隱在黑暗中觀察女修們,女修們也在觀察火堆邊的人羣,雙方相互窺視,誰也沒有主動開口詢問,一切顯的極爲詭異,黑暗中流涌着一股陌生的感覺。
女修們打鬥經驗或許不足,但尋找木柴都十分拿手,一盞茶後,散出去的人慢慢都扛着或多或少的木柴歸來,未等女修們開口,四周火堆中已有人將燃燒的木柴遞了過來。
火熊熊燃燒起來了,一切變得溫暖起來。
“雪梨姐姐,今天我好害怕,那麼多老虎和大長蟲太嚇人了。”一名年幼女弟子依偎在雪梨身邊,聲音中還透出一絲恐懼。
“瑤兒不要怕他們。”雪梨道:“他們只是個頭大,最後還是讓我們打跑了,是不是?”
“是啊,是啊,可我還是害怕。”瑤兒輕聲笑了起來,看看司馬雪道:“這位公主姐姐真勇敢,一個人就敢衝到那麼多野獸面前。”
司馬雪登時得意起來,嘿嘿笑道:“其實剛開始我也很怕,在左掌間備好風遁符,隨時準備逃跑,不過最後還是我們勝利了。”話頭一打開,女修們立刻恢復女子愛說話的稟性,圍着火堆嘰嘰喳喳說了起來.
高恩華站了起來,向衛氏雙姝和阿呆示意,四人悄悄在火堆外聚攏到一起。
“慕容雪吋今日吃了敗仗,她必然不服氣,多半會在暗中跟蹤咱們,咱四人一個一個方向找找,活動範圍就在人羣之中,防着他們混進來行兇。”高恩華口氣頓了一頓,說“不過貧道認爲她們絕不敢闖進晉人中間鬧事。”
“行。”三人一拍既合,一轉身各自隱入人羣中。
距人羣數裏外的一座山頭上,慕容雪吋與王、董兩長老站在山頂,藉着稀疏的月光向下方的火堆人羣察看。
“這麼多晉人夜間在田野間聚集,他們要幹什麼?”
“娘娘。”董長老應聲問道:“要不要選派幾個人混進人羣中探探情況?”
“下面火堆連綿十餘里,其中必有一股強大的力量在操控人羣,我們冒然闖進去絕討不好去。”慕容雪吋搖搖頭說:“雲渺宮這夥女修來江南做什麼?顯然要與陽大牛和慕容妃匯合。”
王長老道:“娘娘,咱就這樣盯着他們,不管她們了嗎?”
“以前太小瞧九宮劍陣,這陣法防禦果然穩妥萬分,一羣弱小之輩聯起手來,在九宮玉佩的保護下,便能和我等打個平手。”慕容雪吋道:“還是讓桓少出手吧,咱們已然喫不下他們了。”
三人一起黯然不語,原本認爲從不鹹山抽調數十名高手,又藉助百餘頭妖獸的力量,一舉能將一衆女修全部拿下,結果山道上一戰連番出錯,最後灰頭土臉一敗塗地。
“娘娘,你說不鹹山會有失嘛?”董長老忽然說:“聽來的修士說,在不鹹山四周發現魏修的蹤影。”
“不鹹山藉助地勢天險,只能派修士去攻,暫時無恙吧。”慕容雪吋嘆了口氣,說:“從參合陂一戰後,索奴小兒們雄心萬丈,早晚會兵進龍城,最後攻打不鹹山。”
王長老道:“長樂王已將岳父蘭汗誅殺,在龍城稱帝,不知他能否使燕室中興?”
“唉,長樂王父子性情正好相反,先帝慕容寶遇事謀面無斷,性情有些迂腐仁慈。”慕容雪吋又幽幽嘆了口氣,說:“長樂王正好相反,他多智果斷,對臣下稍有疑慮便痛下殺手,如此急燥的行爲,卻是難得人心。”
“若失了龍城和不鹹山,咱們連個退路也沒了,這可怎麼辦?”
“兩位長老莫憂,咱先保住現有人手不折損就成,有人在、便有說話的本錢,因此這些女修還是讓桓少派人來抓吧。”慕容雪吋笑着鼓勁道:“至於以後何去何從,本妃心中已小有着落。”
“諾。”董長老和王長老不知慕容雪吋這個小有着落指的是什麼,但他們仍然願意相信慕容雪吋,或者說不得不相信慕容雪吋的話。
山頂上一時安靜下來,只聽慕容雪吋在黑暗中狠狠的說:“白日一戰,若非慕容格偷襲,咱們不至於落敗,別的事可以放棄,但這個叛徒一定不能放過。”
江南冬夜一片蕭索,不如春夜的驛動,沒有夏夜的旖旎,風中隱隱飄來一絲絲淡淡的霧氣。
高恩華四人在人羣中悄悄轉了一圈,沒有發現異常,便回到火堆邊四角打坐據守,太玄訣靈力在神府緩緩升起,周遊全身,抵禦霧氣中寒意的侵蝕。
“好冷,好冷,借個地方避避風。”
“在家靠娘,出門靠牆,公主把貧道當成避風牆麼?”
司馬雪輕聲嬉笑:“天真冷,四周又沒牆,只能依靠大叔遮風,今日累的我腿腳痠麻,大叔快給本公主捏捏腳。”說着一裹身上的衣衫,將腿倦起來塞到高恩華懷中。
高恩華見司馬雪持寵賣萌,頓時哭笑不得,推也不是,捏也不是。
“高姨娘快點捏,別磨磨蹭蹭......”
高恩華轉念一想,道家講萬事順其自然,手既然能握,捏腳也未嘗不可,輕輕將司馬雪的鹿皮短靴脫掉,忍住一股汗酸味,順着細瘦腳骨一路捏去,入掌只感足肉纖盈,柔若無骨。
“嘻嘻,高姨娘這手藝不錯,以前本公主爲何沒發現捏腳這般舒服呢。”
“公主一路江湖逃亡,如今竟又逃回到江南老窩,有沒有懷念宮中舒適生活?”
“留在宮中便要看司馬元顯的臉色生活,象一隻窩囊的草雞,還不如目前這般做一隻自由快樂的山雀,我寧願只做大叔一個人的公主。”
“宮中諸人,公主最思念誰?”
“最思念的人是李姨娘,然後便是德文、德宗哥哥,哎呀、真舒服!”司馬雪呢喃道:“大叔重頭再捏一遍,不許偷懶。”
衛子怡隱在不遠處的黑暗中,心中一半羨慕一半嫉妒,如今亡命江湖,她心中也羨慕渴望有一雙堅硬的臂膀可以依靠,嫉妒高恩華和司馬雪如此親暱,可是做爲雲渺宮首席弟子她不可能明着去爭,只能默默在背後關注。
夜更深了,火堆在啪啪的燃燒着,女修們象小羊般擠在一起,相互依助體溫來抵禦冬寒。
衛子怡幽幽嘆了口氣,世事莫測,司馬雪以一名皇室公主身份進入雲渺宮時,她心生憐惜,不料雲渺宮一日間失陷,自己轉昔間也只能在江湖中亡命狂逃。
可是,司馬雪有高恩華悉心保護,自己和一羣師姐妹們何去何從呢?千機夫人又在那裏呢?
旭日東昇,天終於慢慢亮了。
“咚、咚、”一陣響亮的鼓聲忽然在黎明中神祕響起,將所有在火堆邊的人都驚醒了,高恩華與司馬雪也跟着一躍而起,四處眺望。
衆人所站之地是一處平緩的山谷,人羣在淡淡霧氣中時隱時現,雲渺宮諸女修全都站了起來,翹首向鼓響處凝望。
“大叔。”司馬雪道:“這鼓聲如此蹊蹺,要不要一起去看看熱鬧?”
衛氏雙姝匆匆奔過來,說道:“道長,這羣人好似是米教信徒。”
“米教信徒,這麼巧?”
“道長。”衛子姬說:“燕修多半沒走遠,這谷底人羣正是一個最佳的護身符,要不一起先去看看熱鬧如何?”
“走,去看看。”
人流緩緩向谷底的盡頭涌動,大部分人篷頭垢面,衣衫不是圓領長袍便是胡服短襟,腳上穿的草鞋與木屐,又向前走了片刻,人流漸漸擁擠起來,一股米香味倏地從晨風中傳來。
“好香,前面有米香味。”小女修瑤兒用力聞聞空氣中的味道,撒開雪梨的手掌,向人羣中鑽去,沒跑兩步,又被雪梨追上拎了回來:“別亂跑,這麼多人,擠散了便找不到你了。”
“哦。”
衆人在一片樹林邊拐了一個彎,前方驀然開朗,看模樣似是一個山谷口。
出谷口處一溜數十個大棚子,大部分棚子中火光通紅,一陣陣米飯香味,正從棚子中隱隱傳出,最遠的棚子中不停有人流走出,每人手中均提着刀槍棍棒,一切顯得神祕奇怪。
正中間的大棚子中搭有一個木臺,木臺上面擺有兩張木案,數名身穿黃色道袍的道士在臺上持劍而立,正是許久不見的天師道士。
木案上擺了數個大玉盒,玉盒外觀祥光絢爛,一看便是貴重非凡,盒蓋敞開,裏面盛放着滿滿的藥丸,一股淡淡的藥香味撲鼻而來。
木案後並排坐着數名道士,其中三名高恩華都見過。
正是長相猥瑣的孫召聰,一臉正經的孫閭露與肥胖黑壯的孫英文,三人頭頂道冠,腰掛玉佩揹負長劍,人人面色凝重,一派有道之士模樣。
天師,天師,又見天師,剛進入江南的雲渺宮女修們又和天師道在谷口不期而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