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不了,不娶就是了。
喫晚飯的時候,沒等大寶過來叫,她就自覺地去了老院子。
或許爲了安慰陳阿福,晚上做了她喜歡喫的碎肉打滷雜醬麪。
一進房裏,一股香味和熱氣就撲面而來。王氏圍着冒着熱氣的大鍋在忙碌,大花臉的大寶坐在竈前燒火。
陳阿福要過去幫忙,被大寶硬推進了東屋,陳名也趕緊招呼她坐上炕。坐在炕上的阿祿蹭過來,小手拉着她的手殷勤地說着話,連蹲在炕角的七七和灰灰都沒有往日聒噪。
王氏最先把一大碗麪條給她端上來,麪條上堆了冒尖的醬色碎肉,噴香。陳阿福欠身說,“這碗給爹。”
王氏笑道,“馬上給你爹端來。”
陳名笑着讓她先喫。
一家人怕她的心情不好,說話做事都是小心翼翼的,連平時吃麪的“吸溜”聲都沒有了。
坐在這間充滿着面香味的東屋臥房裏,陳阿福被滿滿的關愛包圍着。她十分過意不去,笑道,“爹,娘,我真的無事。覺得人不好,不答應就是了。”
幾人看到陳阿福的確沒有在意了,才放下心。
阿祿還安慰着陳阿福,“我長這麼大,就沒見過比姐姐更漂亮的小娘子,以後姐姐定能找個好姐夫。”
陳阿皮厚地福笑道,“嗯,姐姐也是這麼認爲。”
大寶又說道,“是呢,是呢,我娘是最漂亮的小娘子,以後一定能找個好……”好什麼呢?他可不願意說好爹爹,便翹着嘴不說話了。
陳阿福笑着扯開了話題,“是娘漂亮,還是嫣兒妹妹漂亮?”
大寶狗腿地說,“孃親第一漂亮,嫣兒妹妹第二漂亮。”
又逗得一家人大樂。之前的壓抑氣氛一掃而空。
晚上,明亮的月光透過窗櫺撒落進來,照得屋內朦朦朧朧的。
透過半開的窗櫺,看到天幕深邃,皓月當空,羣星璀璨,還有隨着夜風飄進來的桂花香,及大寶枕中偶爾散發出來的幽香……
夜色如此迷人,讓陳阿福的心情美麗得如花兒一樣。
但要忽略身旁的那個小屁孩,他正躺在炕上翻來覆去睡不着,還嘆着氣。
隱約看到大寶的大眼睛瞪得老大,眉頭還皺着。這孩子,先在老院子還挺好,怎麼一躺上炕就有心事了。
陳阿福捏捏他的小耳朵笑道,“兒子,娘都不生氣了,你怎麼還在生氣?男子漢這樣小氣可不好。”
大寶側過臉來衝着陳阿福說道,“我不是在生氣,我是在想,姥爺和姥姥當初的決定是錯誤的。”
陳阿福一愣,“決定錯誤?什麼決定?”
陳大寶激動地一骨碌坐起來,聲音也提高了,說道,“當初姥爺和姥姥抱我回來就不應該給娘當兒子,而是應該當女婿。若我給娘當了小女婿,肯定會一輩子對娘好,也絕了那些人的念相。等我長大了,跟娘纔是男才女貌正相配。”說完,還嘟着嘴等孃親表揚他早慧。
這個形象和深沉的話實在不協調。陳阿福咯咯大笑起來。
小屁孩見自己被笑話了,十分受傷,臉也紅了,癟嘴說道,“娘笑什麼?有什麼好笑的?本來就是嘛。那陳舉人都可以給姥姥當小女婿,爲啥我就不能給娘當小女婿?我給娘當了小女婿,會一輩子對娘好的,比姥爺對姥姥還好。”
陳阿福止了笑,這是她前生今世聽到過的最令她感動的甜言蜜語。
她起身把小屁孩摟進懷裏說,“謝謝兒子,你的話讓娘很感動,但你還是給娘當兒子的好。大媳婦和小女婿是極不協調的夫妻,基本沒有幸福可言。正因爲陳舉人給姥姥當了小女婿,所以他們兩人最後才分開了。你給娘當兒子多好,你現在小,娘就撫養你。等以後娘老了,你就孝順娘。這樣,咱們這輩子都不會分開,多好啊。”
不管給娘當小女婿還是當兒子,只要跟娘永遠不分開就好。
大寶想想也是這麼個理兒,擡頭說道,“若這樣,我還是願意給娘當兒子,以後好好孝順娘。”
陳阿福笑着低頭親了他的小臉一下,又囑咐道,“小女婿這些話,千萬別當着姥爺和姥姥的面說,他們聽了會傷心。”
大寶點頭說道,“嗯,兒子知道,兒子不傻。”
陳大寶躺了下來。沒有心事了,也就閉着眼睛睡了,不多久便傳來鼾聲。
第二天早飯後,王氏去了鎮上買紅棗和糯米粉及芝麻。家裏還有些紅棗,但只有一斤多,還得再買些。
陳阿福把那些紅棗用水泡上後,便挑着水桶帶着追風去溪邊挑水澆菜地。
當她正低頭在菜地裏忙碌,便聽到追風一陣狂吠,接着又有一股怪味傳來。她擡頭一看,王應俊正站在菜地的籬笆牆外面含情脈脈地看着她。
王應俊穿着一件已經看不出顏色的短打。看不出顏色,不僅因爲髒,還因爲衣服上縫了太多補丁。他還打着赤腳,現在已經入了秋,這個天氣連草鞋都不穿的人,除了叫花子,也只有他了。
他臉紅紅的,還冒了汗,似乎很害羞。
陳阿福站起身,低頭看了他一眼,沉臉說道,“你站在這裏幹什麼,不知道非禮勿視?”
王應俊的臉更紅了,結結巴巴地說,“阿福,你再考慮考慮咱們的事吧。你若同意,我會帶着二畝地去你家,會對你和大寶好。哦,我還攢了三貫多錢,家裏還有一隻豬和幾隻下蛋的母雞,都帶去你家。我喫得很少,衣裳也不費布,你娶了我不喫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