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真的挺愛田靜婉的。”唐果一言不發的聽他說完，然後開口感嘆說，她用的並不是疑問句，而是用篤定的口吻，好像認識了紀元亮他們很久似的。
紀元亮緩緩的擡起眼來看了看唐果，苦笑了一下，點點頭：“非常愛。”
“但是……”唐果猶豫了一下，話到了嘴邊又有些怯於說出來了。她有一種很深的感覺，可是又不敢說出來，怕說出來之後會刺激到紀元亮，萬一紀元亮又像方纔那樣的暴跳如雷，她倒不是有多害怕，畢竟有秦滄在，她就覺得好像還挺有主心骨的，只是畢竟紀元亮可以看得出來是真的很愛田靜婉，現在田靜婉剛剛纔遇害身亡，死的那麼慘，假如紀元亮並不是他們要找的嫌疑人，自己方纔差一點點脫口而出的那番話，就無疑是殘忍的，好像一把鋒利的尖刀，會狠狠的刺穿紀元亮已經千瘡百孔的胸膛，給他帶來更多的痛苦和傷害。
秦滄似乎猜到了唐果想要說什麼似的，他看了看已經打算閉口不言的唐果，朝她遞了一個眼色，像是在鼓勵她勇敢的開口似的。
唐果見秦滄想要自己把話說出來，估計着一定有他的用意，所以儘管還是有些於心不忍，最終還是把心一橫，選擇了開誠佈公：“但是……我覺得你的愛有點一廂情願的味道，田靜婉應該沒有多愛你，她對你只有需要，需要通過你作爲途徑，去事先自己想要追求的那種令人羨慕的闊太太生活。不是麼？”
紀元亮的臉色又白了幾分，唐果見狀下意識的朝秦滄靠近了一點，心頭揪緊着，或者應該說是渾身上下的每一根神經都繃得緊緊的，時刻準備着迎接紀元亮的第二輪發飆，不知道他這一回又要打砸一些什麼值錢的玩意兒。
然而紀元亮這一次卻並沒有像方纔被秦滄刺激到了之後那樣的暴跳如雷，在一張臉白的幾乎沒有一絲血色之後，他卻忽然笑了出來，只是笑容裏面沒有一星半點與喜悅和幸福有關的情感，有的就只有悲涼和自嘲。
“我一直以爲這麼些年來，我和小婉都掩飾的很好，能讓所有的人都認爲我們兩個是一對彼此深愛的夫妻，沒想到，原來我們早就被人看穿了，是麼？”他看了看唐果，“連你這麼年輕的一個小姑娘，才第一次見到我而已，你都能夠這麼準確，這麼一陣見血的說出我和小婉之間存在的問題，這讓我說什麼好？又讓我情何以堪呢？我覺得自己就像是一個小丑一樣，這麼久以來一直都以爲自己演的是正劇，沒有想到到了最後才發現，原來是一場蹩腳的滑稽劇。”
“你也別這麼說，你又沒什麼錯……”唐果看紀元亮這個樣子，忍不住覺得有點自責，想要勸他幾句，又有些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紀元亮察覺了唐果的意圖，他緩緩的搖了搖頭：“你不用安慰我，小婉現在人都不在了，那麼一個自欺欺人的夢，還有什麼怕被人戳破的呢？我生活當中所有令人羨慕的地方，其實都是和肥皂泡一樣，看起來五彩繽紛，但是實際上卻特別的脆弱，稍微被風一吹，就會破碎的蕩然無存。我最初真的以爲小婉是愛我的，就像我從靈魂深處那麼去愛她一樣，她最初給我的感覺是那麼的清純美好，那麼的與世無爭，我一直幻想着，結婚之後，我們可以夫唱婦隨，過那種安逸富足，知足常樂的生活，沒事的時候放着音樂，在家裏一人端着一杯紅酒，一邊欣賞音樂，一邊看着窗外，聽着下雨沙沙的聲音，聊着天。或者我們可以在休息的時候，開車到哪個郊外公園，然後一人一臺自行車，在林子裏面騎行，感受那種被自然擁抱着的愜意，徹頭徹尾的放鬆，我們還可以一起聽音樂會，一起看話劇……”
“只可惜，田靜婉的愛好並不是這樣的，對麼？”秦滄替他接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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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sp; 紀元亮臉上的笑容愈發苦澀起來：“是啊，婚後我每次約她一起出去聽音樂會，她都寧願甩開我，開車去跟她那幾個老公很有錢的姐妹淘喝咖啡說一些家長裏短沒有用的東西。她寧可在網上和她的那些混得不如她的同學聊天，也不願意和我一起聽聽音樂，看看雨，說說話，非要她說話不可，她說的也永遠都是別人家的老公多麼多麼能賺錢，一起出去多有面子，又買了什麼名牌給自己的老婆，家裏又置辦了什麼豪宅豪車。我對這些都不感興趣，硬着頭皮，爲了讓她高興，我還得堅持的聽着，好不容易聽她說完了這些，我剛剛對她提出來週末想要帶着她去郊外踏青，她就把我劈頭蓋臉說了一頓，說我有那種不幹正經事兒的心思，倒不如用在工作和生意上面，別總比不過她朋友的老公們。”
“因爲我不能，我不能讓我的孩子沒有一個完整的家，我不能讓我的孩子在沒有親生母親陪伴的環境下長大，我也不希望讓她覺得自己的選擇是錯誤的，我就真的不如她羨慕的那些個男人。”紀元亮斬釘截鐵的回答，說到最後，忽然停頓了一下，又重重的嘆了一口氣，“歸根到底，還是因爲我太愛她了，我承認我是那種特別執拗的人，一條道走到黑，不撞南牆不回頭。我有的時候也會覺得心裏面不愉快，當初在一起的時候，明明小婉就不是這樣的一個女人，爲什麼結婚以後，越是在一起過日子，反而就越是和最初的認知背道而馳，小婉就表現的越來越強勢和現實，有的時候我看着她坐在電腦前面，眉飛色舞的跟別人炫耀，或者甚至可以說是吹噓和編造我的一些豐功偉績的時候，我心裏那種感覺是說不出來的。但是我總還是抱着一絲幻想，我覺得可能是她後來的眼界變得不太一樣了，所以要求自然而然的也就跟着變高了。所以只要我努力，不停的努力，總有一天能夠想方設法的達到她的要求，只要我能夠滿足了她的願望，她就會又變回我的那個清純溫柔的小婉了。只可惜，現在永遠也不會有這麼一天了。”
“你真的覺得，你自己的這個想法是可行的麼？”秦滄說話話的時候，居高臨下的睨着紀元亮，頗有一些潑冷水的意思。
紀元亮並沒有正面的回答這個問題，而是說：“現在說這些又有什麼用呢？人都已經步子啊了，對錯也已經沒有任何意義了，歸根結底，我就是一個很失敗的人，再怎麼努力的想要營造自己幸福的假象，最後也還是一場空，而且現在，我的那一點點原本藏在內心深處的小祕密也被你們給拆穿的差不多了，我真是連最後一點僞裝出來的自信都蕩然無存，真是太失敗了！”
“你覺得是在一種自欺欺人的假象當中做一個成功者比較悲哀，還是接受現實，按照自己想要的方式重新起步比較悲哀？”秦滄說，“這就是你的問題了。”
這話唐果愣是沒有聽出來秦滄是在安慰紀元亮，還是試探敲打他，很顯然紀元亮也一樣沒有聽出來，因爲他的眼神裏面多了幾分茫然，這種茫然大約持續了幾秒鐘才徹底消失不見，之後他嘆了一口氣，對秦滄和唐果點了點頭：“我今天已經超出了自己承受的極限，所以如果你們不介意的話，我想要回去休息了。”
說完之後，他也不再理會秦滄和唐果的反應，腳步略微顯得有些趔趄的離開了客廳，直接上樓去，對客廳裏面的一片狼藉視若無睹，沒加理會。
“他不會有事吧？”唐果看紀元亮的狀態，有些擔心的問秦滄。
秦滄對此倒是十分的篤定：“如果他方纔沒有情緒失控的又砸又摔，我不敢保證他會不會有什麼事情，但是現在發泄過了一陣子，原本遮遮掩掩的事情也徹底亮出來攤開了，不會有什麼事的，只不過痛苦倒是必然會痛苦上一陣子，那也沒有辦法，誰讓他當初自己犯傻呢，自欺欺人了那麼久，現在除了他自己能夠承受之外，別人也沒誰能幫上什麼忙的。時間不早了，折騰了一天，我已經累了，走吧，去二樓找一間你覺得順眼的客房，我讓你優先選擇。”
“你這算慷他人之慨吧？”唐果咕噥了一句，沒敢說太大聲，折騰了這麼久，她確實也累了，於是便對秦滄的提議沒有任何反對意見的跟着他上了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