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今宋 >第七十三章 魘住了
    在這半個月裏,江北的局勢已經糜爛到不可收拾了。

    東西兩路女真人的進軍可以用橫掃二字來形容,幾乎沒有遇到過象樣的抵抗。

    金軍西路軍還好,只一萬人馬在完顏昌的率領下由豫東南下,不緊不慢地推進,現在已經打到了廬江,也就是後世的安徽首府合肥。

    廬江守軍一鬨而散,這座城陷落只是早遲的事情。

    至於東路兀朮那邊的力量更是強大,總計有五萬人馬,幾乎是此刻金國可以動用的所有機動隊伍。

    兀朮這人性格雖然有重大缺陷,可用兵卻極其老道,也喜歡冒險。

    別人統領這麼一支規模龐大的野戰軍團,必然穩紮穩打,逐次推進,務必不給敵人鑽空子的機會。實際上,現在的女真人正處於戰鬥力的顛峯,如果這種幹,還真沒有人抵擋得住。

    但如此一來,就會給宋軍逃跑的機會,而女真這次的戰略目標是捉拿趙構,徹底消滅宋人的抵抗力量和中央決策中樞。

    所以,從一進入淮北,兀朮就提一支輕騎,一路高歌猛進,日行百里,準備對趙九來個斬首戰術。這個戰術,還真有點大縱深穿插、切割、包圍的意思。

    不過,長江天塹救了新生的南宋小王朝一命。

    女真騎兵就算再快,可身上卻沒有翅膀。

    而且江南的宋軍早就做了堅壁清野的準備,將江北的船隻都帶到了江南,帶不走的也付之一炬。

    兀朮就這麼被擋在了長江以北,這半個月來盡忙收集戰船,無法對南岸的建康造成實際的威脅。

    “女真韃子定然是過不了河的,大家放心好了。”見金兵在北岸半個多月,只能望洋興嘆,建康軍民上上下下都安心了。以往逃出城去的百姓也陸續返家,兼之城中駐紮了大量軍士,城中呈現出一種畸形的繁榮。

    “吳押官,兄弟敬你一杯,且吃了這盞酒。”一個士兵舉起了酒碗。

    此刻,泗州營背嵬營的五個士卒正在一個街邊小酒館裏喫酒。

    爲首的正是吳憲法,另外四人則是軍中和他相熟的士卒,嚴格說起來,算是他的屬下。如今的他,已是背嵬軍一個大隊的勾當押官。

    按照宋朝的軍值,三人一小隊,九人一中隊,五個中隊爲一個大隊。每個大隊的軍官有勾當押官、隊頭,副隊頭,左右傔旗五人。

    本來,吳憲法這人以前是在街頭廝混慣了的人,軍中制度實在太嚴,他忍受不了,早就起了做逃兵的心。只不過,因爲部隊管束的嚴,一直沒有逃跑的機會。

    在軍中全是老實憨厚的良家子弟的情況下,他這個頭腦靈活又識得幾個字的機靈人想不脫穎而出都難,半個月下來,竟被任命爲大隊的押官。

    都勾押官不同於隊頭負責軍事,這個職位管的是軍紀和內務,還有文牘。

    手頭管着好幾十個人,這讓他非常得意。

    不過,想了想,做個軍官也沒甚意思,發不了財不說,每次訓練的時候流的汗水比別人還多。手下犯了錯,自己這個做官長的人還要連帶着受罰,沒得叫人喪氣。

    如此一來,逃跑之心更甚。

    “對對對,押官,我等都敬你。”其他幾人也跟着舉起杯來。

    終於到了休假的日子,上頭有令,泗州軍五都輪換休假,頭一天三個都,第二天兩都。背嵬軍是軍中的精華,自然要先休。

    這幾人有意討好這個官長,湊了錢,請吳憲法進城喫酒。

    泗州軍又沒有軍餉,每月每人只有二十文錢用於購買個人用品的津貼。士卒們都是流民出身,能有一口飯喫已然滿足,現在又有零花,都非常高興。

    四個人渾身上下合攏也就一百文,這點錢自然喫不到什麼好東西。也就切了一盤羊肉,篩了一角酒,再來兩盤素菜,大家坐在街邊,就着冷風玩樂。

    “來來來,幹了。”飲完盞中酒,吳憲法問:“都裏其他人呢,還有嶽小將軍呢?”

    “岳雲將軍自陪王將軍回家探親去了,都中其他人好不容易得了假。大夥兒又是第一次到這石頭城,開眼界去了,早散在城中沒有了影子。只是……”

    “只是什麼?”吳憲法問。

    那個士兵道:“只是武陀那鳥人還留在軍中,跟着其他都的人訓練,不肯休假。”

    吳憲法一呆:“這個武娘子是傻了嗎?”

    那人笑道:“武娘子還不是怕出軍營碰到押官你,喫打,果然是個軟貨啊!押官,等下咱們回營,收拾收拾他。直娘賊,以爲靠躲就躲得脫嗎?”

    衆人都撲哧一聲笑起來,皆道:“對對對,等下回營,且拿他耍子。”這半個月來,武陀又喫吳憲法幾次打,依舊被打得鼻青臉腫。

    軍中都是血氣方鋼的男兒,最見不得失敗者,特別是每次被打的時候,武陀都不敢還手,如此更叫大家鄙夷,就給他取了個武娘子的外號。

    於是,大家就商量着等下該如何取樂,是給他被子裏倒水呢,還是晚上乘他睡着,那鍋灰抹他的臉,叫他因爲軍容不整被岳雲罰俯臥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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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nbsp; 正說得熱鬧,吳憲法卻是哈一聲:“罷,就饒過武小娘子好了。”

    “押官今日怎麼發了善心,這可不是你的稟性啊?”衆人不解,齊聲道:“不依,不依。”

    吳憲法收起笑容,將酒碗放在桌上,低聲道:“各位兄弟,我以前說得那事如何,今日大夥兒總算從營中出來,正好脫出牢籠。”

    此話一出,衆人都安靜下來,面面相覷,則聲不得。

    軍隊的訓練實在太苦,士卒們口中難免抱怨,吳憲法也經常在他們這幾個相熟的弟兄面前提起逃跑一事。每說到這裏,大夥兒也都紛紛附和。

    卻不想,這個吳憲法今天來真的。

    “怎麼,不想還是不敢?”吳憲法喝問:“捨不得軍中的喫食?”

    “這個這個……吳大哥,咱就是個種莊稼的,江北被女真人佔了,一路逃到建康,幸有王將軍收留。是的,軍中日子是苦,可將軍卻沒有虧待咱們,一日三餐有肉還管飽,有新衣裳新被子。這麼走了,心中卻過意不去。再說,咱們就算離開泗州軍,也沒地方可去,難不成還去給人做僱農,難道給人扛活就不苦了。”

    “是啊,是啊!”

    “住口。”吳憲法氣得面容鐵青,喝道:“你們幾個夯貨,以往說起這事,一個比一個爽利,現在落到實處了,卻是不肯。也對,你們就他媽一羣沒用的農民,眼前就一畝三分地,卻不知道外面的天有多大。你們自喫軍中一日三頓糙米,老子一個人走。到時候,爺爺喫香喝辣,你們別眼氣別後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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