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今宋 >第九十七章 天下第一
    這突然發生的一幕也讓岳雲心中一怔,在放倒耶律馬五之後,他霍地回頭。

    只見,吳憲法雙手爛泥,裏面各自抓着一把石頭,正發瘋似地朝前扔去。一邊扔一邊大聲哭喊:“還我武陀兄弟,還我武陀兄弟!”

    石頭打在敵人的鎧甲上自然毫無用處,不過,就在剛纔,恰好有一顆擊中耶律馬五的眼睛,使得岳雲贏了這一陣。

    也讓泗州獲得了這場戰鬥的勝利。

    遼人已經徹底崩潰,倒下去的耶律馬五被幾個護衛抓住腳往後一拖,然後背在背上,就朝船那邊猛跑。

    陸燦的弩手又開始射擊,即便士卒們已經累得筋酸骨軟,依舊奮力用腳踏張,將一片片箭雨淋在敵人頭上。

    同時,不斷有火把雨點般扔上船去,須臾,一艘接一艘敵船燒得焰焰騰騰。

    ……

    “放開我,放開我,殺回去!”耶律馬五口中不住有血噴出,他已經被護衛擡上了甲板,竭力掙扎。

    甲板上火光沖天,大股濃煙捲來,燒得周遭士兵毛髮“吱吱”響。

    在戰場上受傷吐血對他這個老將而言不過是家常便飯,可是這一動,卻有一種無法抵禦的虛弱感襲來。

    體力徹底透支了。

    “這條船已經着了,快,擡着都監去那邊。”有人咳嗽着大喊。

    耶律馬五腦袋還在發暈,腰間疼的厲害,身邊的景物在不住旋轉。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他才清醒了些。感覺身下猛地一動,然後是士兵們喜極而泣的歡呼:“逃出來了,逃出來了!”

    他睜開沉重的眼皮定睛看去,才發現自己所乘的這條船已經被劃到江中,距離馬家渡渡口越來越遠。

    那邊,渡口上還有十來條船沒來得及跑,正熊熊燃燒,火苗子騰起至少四十丈。

    耶律馬五的淚水涌了出來,他不住地吐着血,悲傷地叫着:“死了這麼多人,我該怎麼向袍澤弟兄的家人交代,我該怎麼向兀朮交代啊!”

    這一戰他帶過江來的一千契丹精銳只剩四百來人,他手頭的契丹籤軍可用主力戰兵不過五千,一下子減員一成,可謂是傷筋動骨。

    大遼滅國多年,往日哪些精銳敢戰之士死一個少一個,又如何承受得起今日這樣的損失?

    ……

    眼前全是火船,濃烈的人肉焦臭隨着江風鼓盪。水面上的人血在江流的沖刷下撕扯成絲絲縷縷,漂浮蕩漾。

    王慎拉開大弓,將最後一個浮在水面上的契丹人射死。

    贏了,徹底地贏了。

    火光中,所有的泗州軍士兵都朝王慎涌來,同聲大喊:“王軍使,王軍使!”

    在一個多月前,他們中的大多數人不過是普通農戶子弟,被韃子驅趕着四處逃亡,家園盡毀,族中血親盡死於敵人屠刀之下。

    他們不是沒有想過要報仇血恨,可是,一人之力終歸有限。而且,拿慣了鋤頭的手,又怎麼握得住刀槍?

    是王道思,是他告訴我們,韃子並不可怕,他們也是人,也會流血也會死。

    我漢家男兒,無論是力氣還是勇氣兵不輸於北地的蠻夷。我們所缺少的,只不過是組織,是團結。

    是王道思,一個一個地把咱們挑出來,大聲對俺們說:“跟我來,我教你們怎麼打仗,我帶你們打回去,收復淪陷的家園!”

    是他,給了我們希望。

    此刻,所有人都渾身顫抖,滿面通紅地高喊着自家統帥的名字。

    王慎緊緊地抓着繮繩,猛地擡起頭來,大聲喊:“我漢家男兒是不可戰勝的,我泗州軍——”

    轟然響應,山呼海嘯:“天下第一!”

    ……

    是的,如此虎賁之師,真當得起天下第一。

    王慎環顧四周,從遠初的山坡到碼頭,爛泥中到處都是人體。

    死去的人橫七豎八鋪在地上,受傷的人張大嘴巴大口大口喘息,還有人在地上抽搐翻滾。

    到處都是折斷的長矛,砍缺了口無法使用的大刀,破碎的盾牌。

    地上,屍體上插滿了刀箭,風吹來,箭桿子上白色尾羽微微聳動。

    天朦朧亮開,宋朝大營中還是一片混亂,四下火起,煙霧四卷,活着的人渾身泥水、血汗,晨光在他們的面龐上勾勒出堅韌的線條。

    在清水裏泡三次,在血水裏浴三次,在鹼水裏煮三次,我們就是真正的男兒,我們就是不可戰勝的力量。

    雪還在瘋狂地下,映着火光,已經變成紅色。

    大江奔流,不捨晝夜。

    如此壯麗。

    這般殘酷的血戰,在此亂世,還有經歷多少次?

    我要結束這一切。

    用干鏚以濟世,把我,把我們這個民

    族的命運牢牢攥在手中。

    他跳下馬,用手拍了拍正在號啕大哭的吳憲法:“士兵,你怎麼了?”

    吳憲法面上全是縱橫的淚水,殷紅一片:“我的弟兄,我的兄弟要死了!”

    武陀躺在他懷裏,背上還插着那柄長矛。

    “帶上他,帶上所有受傷的袍澤,咱們回前軍大營,恢復留守司秩序!”

    ……

    天徹底亮開,漫長的一夜終於過去。

    泗州軍士兵整頓好部隊,收拾好兵器鎧甲,揹着扶着傷這,在曠野中蹣跚而行。所有人都累得東倒西歪,回想起來,這一場血戰卻不知道是怎麼度過的。

    好幾次,部隊眼見着就要崩潰,但只要一咬牙,就能挺過去。

    一支敢於挑戰世上任何強敵的鐵軍終於煉出來了,王慎感覺自己手中的力量從來沒有這麼強大過,對於未來也充滿了信心。

    至於那些依舊在不住潰散的留守司宋軍,他心中充滿了鄙夷。

    杜充,西軍,大宋禁軍,你們不行,讓王某來。

    我就不信這即將要傾覆的天穹就不能由我撐起來,擊潰耶律馬五的渡江部隊,又燒了他們的戰船,女真也不可能過河了。

    直他娘,這建康,這金陵石頭城,這六朝古都,老子守住了。

    不是吹牛,老子和老子的袍澤弟兄就是——

    天下第一!

    ……

    一羣一羣宋軍還在不住潰散而來,一邊跑一邊驚惶地大叫着。看到泗州軍,都下意識地繞開。

    “這些沒用的東西,看他們來的方向,應該是中軍陳淬部。天都亮了,他們還在亂。”一臉輕鬆的杜束朝西面唾了一口;“等下我見到叔父,除了要爲道思表功,還得罵一罵陳淬。姓陳的也是西軍老人,打老了仗的人,怎麼就收束不了部隊?”

    “對對對!”衆衛州官吏紛紛點頭。

    他們這羣文官在戰鬥一開始就被嚇得癱軟在地,此刻總算來了精神,大聲叫喊着,笑着,一副指點江山,激揚文字的樣子。

    人不是生而怯懦,死傷見得多了,勇氣也就來了。

    此刻的他們,還真有點合格將士的模樣。

    王慎笑了笑,對杜束道:“約之,此番大勝,我軍付出不小代價。上頭的事情還得請你多做斡旋,不能讓犧牲的袍澤兄弟,不能讓咱們灑下的熱血沒有價值。”

    杜束正色道:“自然,如此大功,豈能不賞,放心好了,叔父那邊有我去說。誰敢吞沒咱們的功勞,那就是跟杜某過不。咦,怎麼……”

    話還沒有說完,西面馬蹄的聲音已經鋪天蓋地而來,整個原野都在這鐵蹄的敲擊下微微起伏。

    王慎座下的戰馬高高揚起前蹄,發出一聲長嘶。

    周圍的士兵的身體同時晃動,如同喝醉了酒。

    王慎急忙拉住戰馬,擡頭朝前看去。

    頓時,耳朵就好象被人重重打了一拳,腦海裏發出長長一聲:“嗡——”

    只見,遠處的地平線上出現一排揮舞正兵器的騎兵,正在整齊有序地追趕、屠殺着潰下來的宋軍。

    一排過後,又有一排出現。

    接着是第三排,第四排。

    旌旗飛舞,刀光明亮,長長的螺號在原野迴盪。

    那些騎兵頭上都戴着一頂鐵盔,裏面還有一頂貂帽,毛茸茸的毛皮拖在腦後,這使得他們看起來像是非洲原野上正在追逐獵物的鬣狗。

    是女真!

    真正的女真精騎!

    冰冷的感覺從腳下升起,沿脊柱蔓延到腦中。

    實在太多了,至少有五百騎兵。

    五百騎在沒有經歷過冷兵器戰爭和沒有任何戰爭概念的現代人看來,不過是一個小小的數字。在史書上,古中國的戰爭動輒出動幾十萬人馬。但是,只有穿越到古代,經歷過幾場戰鬥之後,你纔會知道。所謂幾十萬人在原野上排兵佈陣大戰,敵我雙方真正的接觸點也就那幾千人馬。

    在缺馬,沒有騎兵的宋朝,五百騎已經能決定這一場大決戰的勝負了。

    騎兵就是這個時代的摩托化快速突擊部隊,裝甲集團軍。

    在真實的歷史上,這一戰,兀朮只將一千女真步卒渡過長江,就將幾萬留守司大軍徹底擊潰,順利拿下建康。由此可見這個時代的女真人強悍到何等程度,更別說現在王慎要面隊的是敵人的騎兵集團衝鋒。

    “明明……明明我已經打退了耶律馬五,明明這渡口已經爲我掌握。韃子又是從什麼地方渡過河的,他們又是從哪裏弄來那麼多大船?”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

    歷史……歷史發生改變了嗎?

    賊老天,你這是要玩死我王慎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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