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妙言把她放到牀上,輕手輕腳地給她脫掉鞋襪和外裳,又爲她蓋上錦被。

    她凝神細看了她一會兒,嘆息着離開房間。

    謝陶中間餓醒過來一次,起身拿了桌上的點心果腹,望了眼依舊緊閉的房門,擡起手擦去溢出的淚水,翻身上牀繼續睡覺。

    她閉着雙眼,卻有眼淚從她的眼角淌落,滲進繡枕中,逐漸染溼大片。

    夜漸漸深了。

    廂房的門被人推開,褒衣博帶的男人跨進來,緩緩走到牀邊。

    牀上的少女已經熟睡,娃娃臉看起來恬靜可愛。

    只是

    臉上還有未乾的淚痕,那漆黑的睫毛中,還隱隱有淚珠閃爍。

    他在牀榻邊落座,凝視她良久,少女許是做了什麼不好的夢,雙眉漸漸蹙起來,一顆眼淚,順着面頰緩緩滑落。

    男人伸手,用食指輕輕接住那顆淚。

    他把食指湊到眼前,淚水晶瑩剔透。

    他用舌尖嚐了嚐,滋味很苦。

    這不該是她的味道。

    寂靜的長夜中,顧欽原無奈地發出一聲嘆息,褪去外裳,小心翼翼在她身邊躺下,如同他們成親之後的無數個夜晚那般擁她入懷。

    翌日,天明。

    謝陶醒來時,就看見抱着她的顧欽原。

    她忍不住揉了揉眼睛,見這並非夢境,頓時欣喜不已,大力撲進男人懷中,“欽原哥哥”

    顧欽原被她驚醒,卻仍舊閉着眼睛,大掌直接把她摁進被子裏,聲音透着晨起的不悅,“大早上的,嚷嚷什麼”

    謝陶急忙壓低聲音,“我不嚷嚷了欽原哥哥,你繼續睡,我保證不打攪你”

    而約定好的停戰三天,很快結束。

    雙方在平原地帶打了一場仗,卻是勝負各半。

    收兵時已是日落,沈妙言靜立在城樓上,看着那些負傷的士兵被擡回來,琥珀色瞳眸中掠過不忍。

    視線放得更遠些,對面君舒影那邊也在處理傷員。

    琥珀色瞳眸越發黯淡,這麼打下去,真不知道要死傷多少人

    她正難過間,夜凜匆匆過來稟報:“郡主,端王來了主子與幕僚們在分析戰況不便見客,要不您去見見他”

    “端王,君無極”少女挑眉,“這個時候,他來做什麼”

    她很快回到錦州城的城主府中,只見大廳裏,一身素白袍子的男人正在喝茶。

    聽見腳步聲,君無極擡頭,瞧見是沈妙言,幾乎快要喜極而泣了,“小表妹,我可見着你了四弟呢四弟在哪兒快叫他出來見我”

    “四哥在處理軍務,暫時抽不出身。”沈妙言走到他身邊落座,“你怎麼來了鎬京如今情況如何”

    “很糟。”君無極直言,“以薛慎薛丞相爲首的壽王派,和以蕭貴妃爲首的太子派,幾乎天天在朝堂上打架。除此之外,嫵兒那邊還收到情報,說魏國很有可能與草原勾結,妄圖趁亂攻打我大周”

    他喝了口茶,“我瞧着情況不妙,就趕緊過來找人了小表妹,你是明白人,你應該知道,咱們內戰越久,國力損耗就越是嚴重。他們兩人,必須停戰。”

    “你見過兩隻獅子爭領地打架,打一半忽然不打了的嗎”沈妙言搖頭。

    君無極抓抓腦袋,“

    這事兒還真麻煩”

    大廳中陷入沉默。

    沈妙言挽袖斟了杯茶,慢條斯理地品。

    她的目光落在不遠處的博古架上,上面放着一些古書,其中幾本她從前還曾讀過。

    她看着看着,一道光忽然從她眼裏閃過,她起身道:“我有辦法讓他們停戰了”

    說完,也不跟君無極解釋,拔腿就往君天瀾的書房跑。

    此時書房中坐滿了幕僚,她突然闖進來,所有視線不約而同地落在她身上。

    少女無視這些人,只大步走到君天瀾跟前,雙眼十分明亮,“四哥,小時候你教我讀史,可還記得春秋戰國時期,晉國國君過世,他的兩個兒子,公子小白和公子糾,爭位一事”

    後一步跟來的君無極恰好聽到她的話,雙眼頓時亮了起來,暗道他這小表妹就是聰明,不愧是四弟放在手掌心百般寵愛的女人

    君天瀾端坐在大椅上,“你的意思是”

    “不錯”少女神采飛揚,“公子小白和公子糾約定,誰先回到國都,誰就是新的國君。當時的情況,與咱們現在的情況不是差不多嗎四哥也可以與君舒影約定,誰先回到鎬京,誰就是新帝”

    她話音剛剛落地,對面就傳來一聲呵斥:“胡鬧”

    她擡眸看去,顧欽原正襟危坐,冷聲道:“國之大統,豈能這般草率”

    沈妙言輕笑,“那麼依顧先生的意思,這仗,還得繼續打下去那麼我請問顧先生一句,這場仗什麼時候能打完若魏國與草原果真入侵,又該由誰去抵禦”

    兩個問題,皆都是顧欽原回答不上來的。

    沈妙言淡漠地從他身上收回視線,定定望向君天瀾,“四哥覺得如何”

    君天瀾半垂着眼簾,深思片刻,淡淡道:“倒也不是不可行。”

    “表兄”

    君天瀾擡手,制止了顧欽原的勸阻,擡眸看向君無極,“二哥既然來了,不妨做一次公證人,如何”

    “我之所願,乃是大周強盛。你們能停戰,莫說叫我做個公證人,便是叫我死,那都是使得的。”君無極鬆了口氣,認真道,“我現在就去詢問五弟的意思。”

    “我也去。”沈妙言毫不猶豫地跟上。

    君無極嘴巴笨,她怕他把事情搞砸。

    再者,她與君舒影也算有幾分交情,她出面做說客,對方同意的概率會大很多。

    君天瀾眯起鳳眸,“妙妙”

    沈妙言回頭,眉眼彎彎:“四哥放心,我會保護好自己”

    君天瀾默了下,微微頷首。

    他與她都清楚,在場的這些人裏,實在沒有比她更適合做說客的人了。

    城樓。

    君天瀾一身黑金細鎧,靜靜目送沈妙言與君無極遠去。

    她騎在雪白的掠影上,素白的斗篷在風中獵獵翻卷飛揚。

    他的小姑娘,當初那個只會哭鬧撒嬌的小姑娘,從什麼時候起,已經成長爲能夠獨當一面的女人了

    菜扳手指頭:君天瀾是壽王派,君舒影是太子派,綠蔥皇子,你是什麼派

    君無極高深莫測:夾心派。

    謝謝夕顏、檸檬草、不成佛亦成魔、噗、風輕琳舞的打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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