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花園東南角的安知林,松柏蔥鬱,樹枝上掛滿了各種各樣的小燈籠,小燈籠下墜着燈謎,來往此間的大都是年輕的公子小姐。
顧欽原帶着謝陶往御花園的衡蕪閣走,今夜的宴席是在那裏操辦的。
謝陶偏過頭,看見不遠處猜燈謎的熱鬧,眼中生出嚮往,不禁拉了拉顧欽原的衣袖:“欽原哥哥”
顧欽原側頭,她指着安知林,眼睛裏閃爍着別樣的光彩:“燈謎”
宴席還有一個時辰纔開始,去猜一猜燈謎,也不耽誤時間。
可顧欽原顯然沒那個耐性,抽回衣袖,淡淡道:“自己去。”
說罷,擡步繼續往前走。
謝陶站在原地,望着他的背影,又望了望安知林,不覺有些委屈。
她不情不願地邁出幾步去追他,忍不住又望了眼安知林,終於鼓起勇氣,折了方向去那裏了。
顧欽原走了幾步,卻沒聽見那個女人的腳步聲,回頭一看,身後哪裏還有謝陶小尾巴的影子
他臉色沉了沉,“長本事了”
他自是不會去尋她的,正不悅地朝衡蕪閣走時,迎面張祁雲與蕭城燁走了過來。
張祁雲搖着把羽毛扇子,仍舊是山野村夫的打扮,捋了捋蓄着的大鬍子,笑道:“聽聞今夜花燈謎的獎品是一壺東珠,咱們過去瞧瞧喲,這不是顧丞相嗎別來無恙,別來無恙”
說着,拱手行了一禮。
顧欽原沉默地回了他一禮,繼續往前走。
只是走了幾步,忍不住回頭,皺了皺眉毛,忽然轉了方向,往安知林而去。
冷峻的面容仍舊沉默,他不停告誡他自己,他只是去會會張祁雲,防着他亂來,僅此而已。
謝陶獨自一人走在安知林裏,不時拿起一盞小燈籠左右瞅瞅,猜得出謎底的她就揭下那張燈謎,猜不出的,就只能放棄。
這麼走了好一段路,她的花籃裏卻只躺着兩三張紙箋。
她悄悄望向其他人,他們的籃子裏已經盛了不少紙箋,就沒一個比她少的。
她有點兒難過地停住步子,不防背後有人重重撞了她一下,緊接着便有個高亢的女聲響起:“你怎麼走路的擋在路中間做什麼”
她回過頭,說話的女子張揚美貌,但她並不認識。
“對對不起”
她還是禮貌地道了歉,退到路邊兒。
餘光悄悄瞟了眼這條林間小路,路挺寬的,容得下五個人並肩而行,她其實根本沒擋住這個女人。
這麼想着,卻見那女人走到自己面前,挑起眉頭,“你就是謝陶”
謝陶怯怯點頭,下意識地往後退了一步。
“我叫盛雨。”女子倨傲地擡起下巴,“是你姐姐的朋友。”
“喔”謝陶隱約有點印象,這個姑娘好像以前常常去謝府,找謝昭玩。
盛雨打量着她膽怯的模樣,冷哼一聲:“我問你,顧相爺在哪兒”
她在安知
林轉了這麼久,就是爲了找顧欽原。
謝家哥哥又被二公主盯上,朝中適齡的、長得又好的高官,就只有顧欽原了。
謝陶愣了愣,下意識地答道:“欽原哥哥去了衡蕪閣,不在這裏。”
“你哄誰呢”盛雨冷聲,“這裏的人都是成雙成對的,莫非他還會丟下你不成”
她身後一名貴女低聲道:“聽說相爺並不寵愛她的。”
盛雨一想也是,於是換了張笑臉,“相爺天縱之才,自然不會寵愛一個說話結巴的女人”
謝陶一急,忙道:“不,我沒有我已經不結巴了我我”
“你什麼你還說自己不結巴,瞧瞧,這不又結巴起來了嗎”盛雨大聲奚落她,惹得身後跟着的貴女們一同大笑出聲。
謝陶蓄了兩個眼淚泡,緊緊攥住衣角,咬住脣瓣不出聲兒。
過去被謝昭欺負的畫面歷歷在目:
不會說話就閉嘴爹孃本就不喜歡你,你以後都別說話討他們嫌了
謝陶,那些傻乎乎的話,就不要再說出口了好嗎簡直天真得可笑
沒有人願意做你的朋友,更沒有人願意聽你講那些蠢事
小時候的噩夢襲來,謝陶捂住耳朵,眼圈通紅,連連往後退,卻不小心被裙裾絆了下,重重跌坐在地。
漂亮的裙子染上積雪,她低下頭,淚水一顆顆掉在裙襬上,很快就暈染開一片深色。
“瞧瞧,不過隨口說她兩句,她就哭成這樣”盛雨笑得放肆,優雅地甩了甩帕子,居高臨下的模樣,很是盛氣凌人,“謝陶,就你這模樣,還丞相夫人,我呸”
謝陶抱着雙膝,低聲啜泣。
她也很討厭這樣沒用的自己,她也很想像妙妙那樣厲害。
可是她沒辦法呀,從小時候起就怯懦的人,究竟要怎麼做,才能強大起來呢
盛雨眼中掠過惡毒,在她面前蹲下,伸手扯住她的頭髮迫使她仰起頭,尖聲道:“顧丞相那般驚才絕豔的人物,配你着實是可惜了這世上,也唯有我盛雨,纔夠資格站在他身邊你等着瞧吧,我遲早會替代你成爲丞相夫人”
“嘖嘖,好遠大的志向”
悠遠醇厚的男音響起,衆貴女偏頭望去,只見鄉野村夫打扮的男人,搖一柄破羽毛扇子,正緩步而來。
“張公子”盛雨眯了眯眼,“你來做什麼”
張祁雲微微一笑,“盛小姐說謝姑娘是結巴,可本相瞧着,盛小姐莫非是個瞎子安知林舉辦猜燈謎大會,你說本相來這裏做什麼”
盛雨臉色一變,“張祁雲,你什麼意思你要給這個結巴出頭”
張祁雲搖着羽毛扇,“非也、非也本相只是來看戲的,如今戲看罷了,可否容本相點評兩句”
盛雨不耐煩:“你到底想說什麼”
張祁雲不緊不慢地扶起謝陶,親自替她撣去裙襬上的積雪,這才慢悠悠轉向盛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