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場將領皆都眼前一亮,立即歡欣鼓舞。

    正所謂“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飲琵琶馬上催。醉臥沙場君莫笑,古來征戰幾人回”,他們征戰沙場,最想要的,不過是酒和美人。

    這新登基的女帝,當真是知曉他們的心意

    這一夜,大梁城外,四溢着魏北的酒香。

    笛聲悠揚,月光如霜。

    凌晨時分,一牙彎月高掛枝頭。

    一手撐額睡在軟榻上的沈妙言,緩緩睜開眼,琥珀色瞳眸清冽如酒。

    她坐起身,“連澈。”

    始終守在帳外的連澈,挑開帳簾,探進來半個腦袋:“姐姐”

    沈妙言望了眼他穿着的細鎧,“你回營帳換身常服,咱倆去大梁城。”

    連澈挑眉:“現在”

    “現在。”

    少年不再說什麼,隻立即照辦。

    沈妙言走到屏風後,褪下那身繁複豔麗的明黃色絲緞宮裙,換了身繡寶相花暗紋的錦白緞袍,玉帶束腰,墨玉冠束髮,一張小臉未施脂粉卻已是脣紅齒白。

    她對着青銅落地鏡子搖開青竹摺扇,背後傳來少年特有的低啞磁性聲音:“好一個貌比潘安的小哥哥,不知家中可有娶親”

    她望向鏡子裏連澈含笑的臉,脣角輕勾,“已有幾房姬妾了,倒是缺個知寒知暖的好妹妹。”

    說着,起了玩心,旋身到連澈面前,有扇子挑起他的下頜,“這個妹妹,生得極妙,本公子似乎在哪裏見過”

    連澈推開她的摺扇,耳尖起了一點兒紅暈,避開她的視線,正色道:“姐姐再不進城,天就要亮了。”

    沈妙言見他不經調戲,於是收攏摺扇,含笑擡步往外走去:“走罷。”

    四周是黎明前的沉黑,城樓上點着幾盞燈火,守城的官兵正是最困的時候。

    再加上兩人輕功極好,縱便是守衛森嚴的大梁城,亦十分容易地摸黑混了進去。

    這裏是外城,沈妙言似乎也不打算進內城去,只帶着連澈,先在清晨的鬧市裏吃了兩碗熱餛飩。

    連澈邊喫邊道:“姐姐費這樣大的功夫,就是進來喫餛飩的”

    “非也。”沈妙言餘光不停打量四周,“永安王府就在對街,我是進來找三表哥的。他娶了喬寶兒,魏驚鴻看在他老丈人喬以烈的份上,好歹是留了他一條命。可若是將來攻城,難保魏驚鴻不會拿三表哥的性命威脅我。”

    連澈頷首,“原來如此。”

    兩人喫完餛飩,已是天色大亮。

    正逢永安王府的大廚從菜市場採購完新鮮菜蔬,兩人藏進那送菜蔬的馬車裏,很快進了永安王府的後門。

    兩人脫身離開後廚,在府中轉了好大一圈,循着那最高的樓閣院落找去,終於找到了魏錦西和喬寶兒居住的主院。

    沈妙言趴在房頂,輕手輕腳地揭開一片瓦,只見下方寢屋陳設奢華,喬寶兒身着寬鬆松的正紅色絲綢中衣,正在發火,而魏錦西哭哭啼啼跪在搓衣板上,看上去可憐極了。

    “嘖,這是懼內啊

    。”連澈輕笑。

    沈妙言沒好氣地看了他一眼,繼續盯着下方。

    喬寶兒雙手叉腰,一張清秀的小臉扭曲不已,怒罵道:“我都跟你說了多少遍了,見了我皇帝姑父要下跪,你怎麼就是不聽昨晚宮宴上,你跟個柱子似的杵在那兒,你知道我有多丟臉嗎你反省了一晚上,我問你,你現在可知錯”

    魏錦西只是擡袖抹眼淚,並不說話。

    喬寶兒氣不打一處來,隨手抄起一把雞毛撣子,不由分說地就去打他:“你再哭,你再哭沒用的東西,姑奶奶打死你”

    魏錦西喫痛,忍不住躲了下,喬寶兒立即怒火中燒:“好你個魏錦西,你竟然敢躲我的雞毛撣子你再躲一個試試”

    房中侍立的婢女們皆都低垂着腦袋,儼然是見慣了這種場景,因此皆都不發一語。

    魏錦西生着一副結實的身體,喬寶兒打得狠了,竟生生把那雞毛撣子給打折了

    她“啪”地扔掉雞毛撣子,高高挽起袖子,怒吼道:“來人啊,再給姑奶奶拿根新的來”

    等她終於發泄完怒氣,才坐到繡墩上,一邊喫茶,一邊罵罵咧咧道:“魏錦西,老孃告訴你,你全家都死光了,你沾了老孃的光,才能活到今天你若是不聽話,老孃把你休了,再另外嫁人也未嘗不可”

    魏錦西始終低着腦袋,俊臉隱在昏暗中,除了從鼻尖滴落的淚水,其他表情外人無從窺之。

    過了一刻鐘,喬寶兒終於喫完茶,拍拍手站起身,低眸瞟了眼魏錦西,從鼻孔裏發出輕蔑的一聲“哼”,大步走了出去。

    房中侍立的婢女皆都跟着她離開。

    春陽從紗窗灑進來,魏錦西扶着桌角,忍着身上的傷,慢慢地站起來。

    沈妙言撿起落在房頂上的一根小樹枝,輕輕丟了下去。

    魏錦西一愣,擡頭望去,看見她靈動的臉,頓時驚詫道:“芽芽”

    當初沈妙言化名“綠芽”,因此即便認祖歸宗了,魏錦西也總還習慣喚她芽芽。

    他不等沈妙言說話,警惕地望了眼緊閉的隔扇,焦急道:“芽芽,你怎麼到這兒來了魏驚鴻的人都在抓你呢你快走,快走”

    沈妙言眨了眨大眼睛,“表兄,我是來帶你一起走的”

    “啊”魏錦西驚訝地張大嘴巴,“帶我一起走”

    沈妙言滿臉認真:“你留在這裏恐有危險,等天黑之後,我們一起離開大梁城。”

    魏錦西撓撓頭,仔細想了一想,壓低聲音道:“那好,你們先藏起來,莫要叫人發現了對了,隔壁不是鎮南王府嗎你們就藏進鎮南王府的地牢,那裏很安全,不會有人去的”

    正說着話,外面響起匆匆的腳步聲,伴着女子的厲喝:“魏錦西,我叫你好好反省,你一個人嘰裏呱啦在跟誰說話”

    “砰”一聲,隔扇被人推開,喬寶兒一手叉腰,一手拎着個掃帚,氣沖沖地闖了進來。

    沈妙言輕輕蓋上瓦片,給了連澈一個眼神,兩人迅速消失在房頂。

    魏錦西餘光瞟見兩人走了,稍稍鬆了口氣,而他很怕喬寶兒,慢慢往後退了兩步:“我沒有,沒有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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