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喝完,敏銳注意到幕昔年打量的目光,擦了擦脣角,笑道:“老了、老了,這藥每日都缺不得,哈哈哈”

    “哪兒能啊,朕還指着太師爲朕打理江山呢。”

    幕昔年含笑。

    “打理江山這種事,陛下有馮相就夠了。馮銖年紀雖輕,在治國一項上卻頗有本事。南宮家謀反一事,不也是他親自揪出來的嘛”

    杜太師說着,目光掃試過廳堂各桌,卻沒尋到馮銖的影子,“這人跑哪兒去了,剛剛還在的”

    此時,太師府花園。

    廳堂裏坐着喫席的,皆是朝中最顯赫的那一小撮。

    當然,年齡也是比較大的。

    至於年輕官員與紈絝子弟,則聚在花園的暖閣裏喫酒玩鬧。

    南宮墨提着拂塵,半垂着頭,面無表情地快速穿過遊廊。

    他得儘快尋到莫緗鑾。

    哪怕見不到他本人也沒有關係,至少,至少要爲陛下打聽出有用的線索。

    這麼想着,轉過遊廊拐角,卻恰恰撞上一個人。

    他連忙後退幾步。

    正欲致歉,一擡眸,卻發現撞得不是旁人,正是馮銖。

    馮銖盯着他,面無表情地撣了撣衣襟。

    他生得高大英俊,一雙眼睛則偏於狹長凌厲,這麼盯人的模樣,着實叫人害怕。

    南宮墨垂下頭,“馮相。”

    “怎麼走路的”

    馮銖冷聲。

    南宮墨抿了抿脣瓣,沒接話。

    簇擁在馮銖四周的世家子弟,紛紛起鬨:

    “喲,這不是南宮世子嗎”

    “南宮世子別來無恙啊宮裏的生活,可還習慣”

    “宮裏有皇上護着,南宮公子豈能不習慣只是”

    說話之人,不懷好意地瞟過南宮墨腹下三寸的地方。

    其他人會意,便都大笑起來。

    南宮墨臉上原本掛着的笑容,一點點僵硬。

    最後破裂成無數碎片,只剩下沒有表情的一張臉。

    他低着頭,欲要從他們身側穿過。

    卻被一位公子攬住,笑嘻嘻道:“都說宮裏的太監身上有古怪味道,我聞着咱們墨公公身上,好似特別香啊嘖,墨公公的皮膚越發水嫩白皙了,若給青兒瞧見,也不知是否會更歡喜墨公公”

    從前南宮墨尚還是南宮家族的世子時,被雪城裏許多姑娘喜歡,自然引來不少世家公子的嫉妒。

    這位公子便是其中一位。

    南宮墨仍舊面無表情,“讓開。”

    “我偏不讓,你能奈我何啊皇上在正廳喫酒,救不了你呢可憐見的,你做什麼不好,偏偏在杜府落了單說起來,我等一直好奇,你到底是不是個真太監呢”

    那羣紈絝對視幾眼,繼而鬨笑而上,欲要去扒南宮墨的褲子。

    南宮墨後退幾步,足尖輕點,一躍而至扶欄上。

    他仗着輕功絕頂,想要從遊廊離開。

    那羣紈絝並非他的對手,

    可偏偏,

    這裏還有個馮銖。

    年輕冷酷的相爺,身形彷彿一捧墨色雲煙,剎那間就來到南宮墨身側。

    五指深深攥住南宮墨的細腕,他直接把少年狠狠甩在了遊廊地面

    南宮墨擦着地面倒飛出去,面頰被擦出一道紅痕,擡起雙眼,眼神複雜地盯向馮銖。

    身姿高大的男人,就那麼站在扶欄上。

    袍擺獵獵作響,他彷彿沒有感情般,只冷冷看着那羣紈絝去扒南宮墨的褲子。

    南宮墨回過神,已經無路可退。

    也曾冠蓋滿京華的少年郎,也曾驚才絕豔的世家公子,在此時此刻受到的羞辱,大概無異於入宮的那一天。

    所有人都在鬨笑。

    眼淚在眼眶中打轉,他仍舊望着扶欄上的男人。

    馮銖也在看他。

    腦海中,不覺浮現出幼時的畫面

    他比南宮墨要大四歲,自幼父母雙亡,乃是南宮侯爺的養子。

    而南宮墨幼時體弱,總是很容易被人欺負。

    每每被人這麼圍起來毆打時,都是他衝上去救他。

    久而久之的,南宮墨便總愛喚他大哥。

    原以爲日子會一直安逸地過下去,直到有一日,杜恆找到了他。

    從杜恆口中,他得知原來他父母的死並非意外,而是南宮侯爺親手造成。

    只因爲,他父母無意中窺破了南宮侯爺謀反的計劃。

    可恨他竟然叫了仇人整整八年義父

    那時候他已有十六歲,相當懂得察言觀色。

    他並未急着背叛南宮凌,而是繼續留在南宮府裏,仔細搜索他所有謀逆的罪證。

    最後他在杜恆的幫助下,一舉扳倒南宮凌。

    也就有了去年南宮世家的倒臺。

    至於這個視他做兄長的南宮墨

    男人眼底現出幾抹冷意。

    小時候,他對他也是有過憐惜的。

    要怪,

    就怪他是南宮凌的兒子

    他天生就有罪

    男人想着,眼眸更冷。

    那羣紈絝終於羞辱夠南宮墨,才吆五喝六地離開。

    少年從地上爬起來,穿好褲子,淡定地拍了拍身上的塵土。

    他的臉白白淨淨,儘管眼圈有些泛紅,卻並沒有哭過的痕跡。

    他望了眼自始至終冷着臉的馮銖,靜默垂頭,往遊廊盡頭而去。

    馮銖眯了眯眼。

    不知爲何,這樣的南宮墨,令他非常不舒服。

    他想看見他哭。

    作爲仇人的兒子,他應該活在生不如死的地獄裏不是

    鬼使神差的,他跟上了南宮墨。

    穿着內侍服制的少年,脣紅齒白,隔水看去,相當賞心悅目。

    也難怪雪城裏會傳出謠言,說皇上與這內侍有一腿。

    馮銖想着,瞧見南宮墨忽然在遊廊裏駐足。

    他順着對方的視線看去,只見不遠處的遊廊裏,身着丫鬟服制的小姑娘,正雙手叉腰,不忿地訓斥跟前站着的男人。

    男人身着正四品武官制服,分明是個五大三粗的漢子,卻對小姑娘點頭哈腰,相當乖順。

    而那小姑娘的眉眼,與南宮墨赫然有兩三分相似。

    正是他的嫡親妹妹,南宮硯了。

    “聆崖,我都說了我要喫螃蟹,你弄個炸蝦給我是什麼意思”

    “好好好,我這就去給你端螃蟹”

    “我現在不要喫螃蟹了,我要喫琥珀蘿蔔”

    “好好好,我去給你拿琥珀蘿蔔”

    “我現在又不要喫琥珀蘿蔔了,我要我哥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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