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問完,又有些後悔問出口。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更何況,是楚雲間這位皇帝,想要讓四哥離開。

    即便四哥有通天的本事,面對楚雲間傾盡全力的陷害,也唯有退避。

    所謂君臣有別,大抵如此。

    君天瀾握住她的手,涼薄的目光落在遠處,遠處的榕樹下,站着一位翩翩公子。

    沈妙言追着他的目光看去,那人正是沈澤。

    三月末的陽光透過榕樹枝椏落在他的臉上,他的脣角微微勾起,似是挑釁。

    她收回視線,“四哥,今日這出局,是他設下的嗎?他取代顧欽原,成爲楚雲間新的軍師了嗎?”

    君天瀾沒有回答她的這些問題,只淡淡道:“楚雲間會想方設法,在我去西南的路上對我下手,但是他不會得逞。而我手中握有西南兵符,去那裏,正好可以鞏固我的軍隊。”

    沈妙言乖巧地點點頭,“那我等你回來。”

    兩人進了營帳,沈妙言一怔,花容戰和韓棠之竟然都在!

    君天瀾示意夜凜收拾東西,握住沈妙言的手沒有鬆開,盯着她那雙琥珀色瞳眸,認真道:“我不在的時候,儘量守住國師府。若有什麼需要,只管找容戰和棠之,他們會幫你。”

    沈妙言鄭重地點點頭:“我一定會守住國師府的。”

    兩人凝視片刻,他又轉向花容戰和韓棠之:“我不在的時候,妙言的命令,就是我的命令,你們不得有任何推脫之詞。”

    “是。”兩人神色凝重,俱都沒有平時的玩樂姿態。

    吩咐完畢後,夜凜也將東西收拾得差不多了。

    他摸了摸沈妙言的臉蛋,與夜凜一同往外走去。

    沈妙言跟到門口,盯着他欣長的背影,禁不住喚了聲:“四哥!”

    君天瀾駐足,回頭看她,她倚着帳門,蹙着小眉毛,聲音清脆:“你什麼時候回來?”

    他在陽光下,罕見地展露笑顏:“你最需要我的時候,我就回來了。”

    沈妙言的眼角有些溼潤,擡袖擦了擦眼睛,也衝他一笑。

    君天瀾又往前走了幾步,沈妙言忽然又喊出聲:“四哥!”

    這一次,他沒有回頭。

    因爲那個軟軟的小姑娘,正緊緊抱着他的腰。

    她蹭着他的後背,語帶親暱:“你一定要早些回來……”

    ……

    君天瀾走後,最高興的無外乎是楚雲間。

    草原之行一無所獲本就叫他氣惱不堪,如今弄走了君天瀾,胸腔裏鬱結的氣息終於盡數散盡。

    君王的喜怒向來容易影響底下的奴才,因此這些人連趕路的速度都快了許多。

    眼見着又是日落,車隊在距離京城五十里的地方安營紮寨,隨行的御廚也已開始烹製晚膳。

    沈妙言獨自坐在湖岸邊的石頭上,三千青絲在風中搖曳。

    她靜靜注視着湖面,暖黃的夕陽投灑在上面,波

    光粼粼,像是無數會遊動的金色小魚匯聚在一起。

    天色漸晚,她摸了摸餓扁的肚子,起身往做晚膳的帳篷走。

    此時帳外站着幾位排隊等着領膳食的小姐和婢女,她站到隊伍末尾,沒過一會兒,身後便也站了人。

    她回頭看去,正是夏侯挽挽和沈楓。

    夏侯挽挽大約是知曉沈楓即將成爲她的嫂子,因此挽着沈楓的手,姿態頗爲親密地說着什麼。

    她正說得眉開眼笑,見前面站的是沈妙言,頓時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了,揚起下巴道:“喲,這不是沈小姐麼,怎麼親自來領晚膳了?拓跋珠不帶你一塊兒吃了?!”

    那****從馬糞堆裏爬出來,哭着讓她的兄長調查,才知道是拓跋珠和沈妙言搞的鬼。

    因爲國師一直和沈妙言待在一起,她沒辦法報復她,這才隱忍至今。

    如今國師被貶謫,還不知道此生有沒有回來的機會。

    沒了國師做後臺,沈妙言就是個人人可欺的罪臣之女,她夏侯挽挽根本不需要放在眼裏!

    隊伍緩慢地往前進,沈妙言懶得搭理她,走到御廚跟前,接過食盒,謝過那御廚,轉身回自己的營帳。

    誰知還沒走出兩步,夏侯挽挽上前,伸臂攔住她的去路,冷笑道:“這膳食是爲小姐們準備的,你是什麼東西,憑什麼喫?!”

    沈妙言白了她一眼,繞過她就要離開,夏侯挽挽卻伸手奪過那食盒,猛地砸到地上:“罪臣之女罷了,這食物,就算喂狗,也不能給你喫!”

    四周的目光漸漸聚攏過來,衆人竊竊私語,有同情沈妙言的,有嫌棄她的,更多的是事不關己。

    不遠處,明黃色的帳篷前,楚雲間的手臂纏裹着紗布,笑吟吟注視着那邊的情況:“沈澤,你可追過女人?”

    身後的俊俏公子恭敬拱手:“回陛下,不曾。”

    “退下吧。”

    “是。”沈澤再一拱手,擡眸瞥了眼遠處的沈妙言,很快退下。

    楚雲間緩步走到爭執的地方,還未去幫沈妙言,那小姑娘卻擡手一巴掌,直接呼到夏侯挽挽臉上。

    夏侯挽挽一愣,不可置信地捂着面頰,整個人瀕臨發狂:“你居然敢打我?!”

    說完,便紅着眼圈,不顧一切地衝過去扯沈妙言的頭髮:“賤人,你怎麼敢打我!”

    然而她向來久居深閨,哪裏有經常隨夜凜練習基本功夫的沈妙言身子靈巧,沈妙言不過稍稍避開,再伸出一隻腳,夏侯挽挽便尖叫一聲,直接被絆倒在地,髮釵凌亂,摔得相當狼狽。

    四周爆發出鬨笑聲,夏侯挽挽爬起來,額頭上還沾着泥巴,暴跳如雷地指着沈妙言:“你竟然敢如此欺辱本小姐!本小姐一定不會放過你!”

    “我等着。”沈妙言聲音平靜,旋即折返到御廚跟前,聲音透着不容置喙的霸氣,“大叔,再給我一份膳食。”

    她向來禮貌,又不以勢欺人,御膳房的人對她很有好感,於是很快爲她裝好食盒:“沈小姐。”

    沈妙言接過,無視夏侯挽挽崩潰的表情,淡漠地往自己帳篷走了。

    經過楚雲間跟前時,她目不斜視,甚至未曾行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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