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洪荒遺錄 >第八章:菩提寶地參造化 蜃妖洞天勘芸芸(四十)
    再說上玄院衆人爲蜃妖所噬,分散於蜃妖洞天四象八方。目光朝北看去,只見一片茫茫灰白霧氣肆意瓢潑翻滾,而下面波瀾壯闊,竟是一方汪洋大海。驚濤澎湃,潮鳴轟耳,不論白天亦或是夜晚,都給人無限猙獰恐怖的感覺。

    定睛看去,在這大洋之中,忽然露出一塊漆黑礁石。緊接着,礁石越來越多,海水的顏色愈來愈淺,又向前一二里,呈蜿蜒延伸的基岩海岸。只是這海岸常年被狂風大浪侵蝕,此時看去恢宏旁礴,刀劈斧削也似的,海水沖刷發出聵耳轟鳴,百丈水柱洄旋沖天,是爲難得一見的海蝕地貌。

    這日裏,天色灰敗,陰雲壓頂。遠方層雲疊嶂裏紫電吞吐,傳來如百萬戰車碾滾之聲,叫人瞧來喘不過氣。

    海蝕崖上,連接着一片開闊地,此時從遠及近是茂林、灌木以及矮草。目光拉近些,從林晃動,卻與風向相悖,十幾條黑影一閃而過,身形飄渺,端的是靈活無比。

    下一刻,黑影們伏在林中,一個男子小聲招呼身邊同伴道:“雖然此次天羅地網,但這二人橫空出世,端的是強橫無比。若想留下小命,都給我將招子放亮些,再強調一次,若有必要、不留活口。”

    衆人小心應聲,躡手躡腳緩緩靠近,男子又道:“等一等,這一回四方圍剿,咱們不能做出頭之人,先靜觀其變,趁機渾水摸魚。”

    尾隨衆人聞言,凝神屏息輕伏在地。四野狂風呼嘯,一片肅殺。

    良久良久,卻無一絲一毫動靜。黑影身邊的男子咬牙道:“這幫老狐狸,都不願意當出頭鳥,難不成一直拖下去?”

    “別急,幹咱們這一行,沒有耐性,和死沒有分別。”他眼睛一亮,“噤聲。”

    話音一落,樹林裏終於有了動靜,只見一個赤膊大漢跳將而出,甕聲甕氣道:“在下蜃妖本土天罡宗郭淮,今日迫不得已,衆兄弟齊聚於此,絕非刻意爲難賢伉儷。只是這島上不成文的規矩,你二人來此不久,想留下‘素問針’,恐怕沒那麼容易。如此燙手山芋,不如交還給在下,郭某雖然不才,但保你二人性命,卻也不成問題。”

    周圍人影綽綽,漸成合圍之勢,而正中間是幾棵巨樹灌林,密不透風。不過多時,從當中傳來一個沉穩男聲,緩緩道:“‘素問針’一年發出十二枚,諸位都是成名的好漢,幹什麼一頭栽在區區二人身上?若魚死網破,刀劍無眼,也不知道在場諸位有幾個人可以保證毫髮無損回到家中?”

    他話語雖然平靜,卻帶着一股極爲冷峻的音色,叫人聽來不寒而慄。衆人仔細一想,眼前二人光是女子便道行高深,而男子更是從未出手,光是傳言中青墨衣衫渾身殺氣,便叫人不敢輕易靠近。如此扎手的硬點子,原本犯不着死磕。奈何其餘十一枚‘素問針’名花有主,所持者不是廣結好友的俠士,就是勢力驚人的幫派。如今這二人虎口奪牙,衆人不願外人染指,這圍剿事宜自然也是一拍即合。

    追蹤兩日,前後死了十數個兄弟姐妹,若再拿不到‘素問針’,日後恐怕也沒有臉混跡江湖了。

    郭淮笑道:“這些事情,也不勞兄臺費心。我們立足這‘百草島’,求‘素問針’,自然是有求於薛聖手。在場都是鐵血男兒,若畏首畏尾,如何成大事?寧願戰死,也是不想讓被背後戳脊梁骨的。”

    男聲淡然道,“不錯,倒是我天真了,這刀口舔血的日子確實驚心膽戰,區區‘喪命斷肢’,恐怕嚇不到諸位好漢。可惜‘素問針’只有一枚,你們卻有四波人馬,如何分配,倒是個難題。”

    郭淮冷笑道:“我看小哥還是不要替我們操這些心了。大夥事先約定好,誰先拿到‘素問針’,這東西就歸誰。俗話說君子一言,快馬一鞭,我們雖不是磊落君子,卻也知道混跡江湖,信義當先。”

    “哦?既然信義當先,卻怎麼有人暗中聯繫我呢?”

    郭淮臉色一變,隨即冷笑:“小兄弟這挑撥離間可不高明。”

    男聲道:“是非曲直一眼即明。你們前夜不僅撲空,還折了幾個兄弟。若非有人暗中提醒,我二人恐怕少不了一場惡鬥。”

    這一回郭淮眉頭緊鎖。前日夜晚的確蹊蹺,明明天衣無縫的計劃,到頭來不僅竹籃打水一場空。反被二人算計、死了一衆好朋友。他自己也懷起當中有人暗箱報信,但事以至此,已經出師不利,若還妄自猜測生出嫌隙,恐怕奪針一事難上加難。

    這一回四方人馬竊竊私語,如果一會兒動起手來,被人揹後捅了冷刀子,那可當真得不償失腹背受

    敵。奈何林中二人厲害非常,單獨一家又恐不是對手,如此一來場面僵持,寒風呼嘯過來,吹得樹林沙沙作響。

    男聲聲音冷冽,緩緩道:“郭天罡,我看這樣,咱們不如來打個賭。”

    “打什麼賭?”

    “很簡單,其實這圍剿說得好聽,是四方齊聚;說得難聽,不過是各懷鬼胎。既然怕人背後暗施冷箭,不如彼此對峙,只四位當家的出來過招,衆目睽睽之下,料想也不敢背後下陰狠招數。不知各位意下如何?”

    他頓了頓,“當然相應的,我不會出手,只有我師妹一人與各位周旋。”

    他話音落下,彷彿櫻花入泥,毫無迴應。半晌過後,林間一聲突兀的嗤笑傳來,譏諷道:“這位兄弟好大的口氣,莫非覺得自己一人,就能抵得上在場諸位?既然有求於‘薛聖手’,想必是有甚麼疑難雜症。”

    他嘿嘿一笑,“難不成這位兄弟房事不舉,惹惱了伉儷師妹,非要請聖手出馬,給治上一治?”

    話音一落,衆人哈哈大笑,那聲音接着道:“大夥兒誰都不知道你究竟有幾斤幾兩,這空口白話,倒是便宜得緊。”

    沉穩男聲道:“這位如何稱呼?”

    “江湖人稱青面鬼,九煞宗竇展,正是區區。”

    衆人低聲呢喃,這竇展在九煞宗也算一狠角,這次四方圍剿,九煞宗除了領頭之人,就數他道行最高。他一發言,衆人紛紛竊喜。如此譏諷之下,也能管中窺豹:若那神祕男子隱忍不發,衆人自然瞧他不起,更不會忌憚,打賭一說不攻自破;若神祕男子出來過招,也正好試試他的道行。

    “很好,我不殺無名之輩,你出來受死吧。”

    樹影晃動,衆人目不轉睛,眼睛瞪圓了看去,只見一個身着深青色衣裳的蒙面男子緩緩走出。

    這男子挺拔勻稱,身材頎長,步子往方纔聲音傳來的方向緩緩走去。然而在衆人眼中,他全身上下沒有一絲一毫的靈力波動,甚至前前後後全是破綻,彷彿一枚暗器,就能將他輕易擊倒在地。

    但他走了十數步,沒有一個人敢出手,甚至,從男子身上散發出的殺氣,壓得他們連大氣都不敢喘一下。

    那是不知在生死間走過幾回才凝聚的沉穩,是不知沾了多少血才匯成的殺氣。殺氣彷彿冰冷刀鋒,四面擴散、又像惡神附體,破獄默嘯。

    所有人都吞了一口口水,在場都是行走江湖多年的好手,沒有底氣,自然沒有出來當靶子的蠢材。而且場中殺神似乎是個錙銖必較的角色,此時此刻目不斜視,雙眸雪亮璀璨,彷彿能擊穿虛空,毫無動搖。

    他就那麼一步一步走,踩在枯樹枝葉上,發出“噼啪,噼啪”的輕響,目的明確,毫無停頓。

    竇展額上滾下一顆汗水,他有些後悔剛纔貿然發話。

    他掃了一眼身邊同伴,不想目之所及,竟無一例外連忙移開視線,彷彿生怕被牽扯進去。他眼皮不禁跳動,心臟“砰、砰、砰”亂跳。

    他身邊男子道:“既然是你挑的頭,就要自己解決。否則平白讓人嗤笑。若這廝真的厲害,你堅持幾招,找機會認錯,沒有人會嘲笑你。若他不過虛張聲勢,你自然也是名聲大漲。”

    “大哥...”

    “快去。”

    竇展身子一抖,咬牙,朝前走了幾步。

    他看了一眼蒙面男子,近處看時,這人劍眉半露,星眸七殺。他心頭咯噔一下,比起這男子,似乎自己這所謂的九煞宗名號,倒顯得有些名不符實了。

    面前男子渾身上下都是破綻。衆人在旁邊看着,眼睛都不敢眨一下。忽然,只見灰光閃動,竇展身子一抖,神祕男子就那麼輕描淡寫往前踏上一步,緊接着,一條劍尖穿心而過,從後背而出,前後不過片刻,竟將竇展戳了個透心涼的透明窟窿!

    衆人勃然大驚,以竇展的身手,竟眨眼間一命嗚呼。那神祕男子將劍從對方胸口拔出,一腔熱血彷彿噴泉狂涌,濺了他一身,然而自始至終,他連眼皮都沒有眨一下。

    無比沉着,無比淡然。

    下一刻,他將長劍收回,語氣依舊平淡,“螳螂捕蟬,卻不知捕的,其實是黃雀。”他嗤笑一聲四下看去,“這個賭,你們可還有要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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