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大城時代 >第106章 傷
    一民警前頭帶路,當他推開所長辦公室的門時,嶽文一下子就看到了叼着菸斗的阮成鋼。

    所長站起來衝他笑笑,那民警給他倒了一杯水,就退了出去。

    “行了,兄弟,哥哥什麼話也不用說了,”阮成鋼伸出手來指指嶽文,“這是我親兄弟,以後你的事就是我的事,就是他的事,以後你到開發區,不管遇到什麼事,只要你言語一聲。”

    那所長也笑着站起來,“小事一樁,哥哥給我打電話是看得起我,得空還得跟哥哥好好學習學習”

    口裏寒暄着,阮成鋼也站起身來往外走,那所長笑着摸出一支菸遞給嶽文,嶽文接過來,所長又給他點上,他長吸一口,吐了出來,所長笑着把煙與火一併塞到他手中。

    阮成鋼瞅他一眼,兩個小時的功夫,剛纔在啤酒大篷裏那個熱血昂揚的年輕人不見了,那個陽光熱情的小夥子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現在渾身上下籠罩着一股沮喪頹廢氣息的雨人。

    “小兄弟,好身手,”所長看看阮成鋼,又瞅瞅嶽文,“那幫小痞子可是喫大虧了。”

    阮成鋼道,“我這兄弟,輕易不出手,出手必傷人。”

    那所長笑笑,“阮哥,光顧說話了,我那有兩瓶威幹忌,你嚐嚐,我去拿。”

    “兄弟,不用,不用。”阮成鋼阻攔不及,那所長已是小跑着去了。阮成鋼是秦灣警界的明星,在整個公安系統中認識的人頗多,加上他很講義氣,有及時雨宋江的味道,他雖是開發區一副局長,但在秦灣幾區辦事,那也是橫趟。

    “嚯,夠狠啊,把人家的鼻樑骨砸碎了,臉頰骨砸碎了,”阮成鋼看看嶽文道,“兄弟,你現在處在上升期,多少眼睛盯着呢。”

    他順手拿出手機,手機裏的嶽文如豹子下山,高高跳起,重重落下,又狠狠踩上去,那氣勢,如猛虎下山,那一刻他就是百獸之王,隔着屏幕,彷彿也能聽到腳腳到肉的聲音。

    “怎麼辦”嶽文一聽,知道事兒不小。

    “這件事你不用管了,”阮成鋼一揮手道,“我來擺平,走吧,老大和老孫都等着給你壓驚呢。”

    “我有什麼驚可壓”

    嶽文不言聲地往外走,阮成鋼接過所長手裏的東西,兩人說話告別,突然,他的那輛霸道就啓動起來,阮成鋼還來不及喊,車子猛一加油門,就衝進了雨中,駛出了派出所

    車子慢慢行駛在秦灣的大街上,雨中的燈光更加昏暗,卻似嶽文此時的心情,恰似這個城市的心情,午夜的上空瀰漫着解不開的憂傷,整個城市彷彿氤氳在傷感中。

    外面的雨依然很大,嶽文順手打開音響,卻全是軍旅歌曲,他煩燥地又關閉了音響。

    可是,現在心裏仍是堵得厲害,口上不知什麼時候也起了瘡,前面就是一燒烤攤,他順勢把車停在了路邊。

    可是一摸口袋,手機和錢包都不在身上,估計是派出所給了阮成鋼,阮成鋼還沒來及給自己。

    他翻翻阮成鋼的車上,卻只發現了五十幾塊零錢。

    推門下車,走進這家路邊的燒烤攤,大雨之中,生意卻出奇地好,臨時搭好的篷子裏坐滿了人,看着比賽之後整個亞洲盃的回放錄相。

    “老闆,啤酒。”

    “兄弟,沒地了,”老闆陪着笑走了過來,大篷里人太多,卻再也放不下一張桌子,“要不您拼一下桌”他看着眼前這個年輕人,那眼神兇得

    嚇人,臉上還青一塊紫一塊,雪白的襯衣污穢不堪,但他又看看外面停着的霸道,打消了攆人的念頭。

    “給我在那面擺張桌子”嶽文把那五十幾塊錢一下拍在桌上,轉頭自己一人走了過去。

    那面,是大篷的頂頭了,雖在篷子底下,可是跟在外面沒什麼兩樣,“行,您能受,我沒話說,那您喫什麼”

    “全上啤酒。”

    老闆看看他,不再言語,緊接着,一小桶扎啤就放到桌上。大雨不斷灑在桌上,酒杯裏,澆在嶽文臉上,很快,他身上就淋透了。

    嶽文一口一口地喝着啤酒,寡淡無味,他踉踉蹌蹌站起來,“鹹菜,免費的吧”

    “免費。”老闆兩口子奇怪地看看這個奇怪的人,又看看雨中停着的霸道,那意思大傢伙都明白,開這樣的車喫免費的鹹菜

    周圍的客人們也紛紛瞅着他,嶽文卻若無人地盛了一碟鹹菜,抹一把臉上的雨水,喝一大口酒喫一口鹹菜,旁若無人。

    夏風夏雨愁煞人。

    悽風苦雨中,一盤烤串遞了過來,“我沒錢。”嶽文不耐煩地一揮手。

    “有人給你叫的。”老闆道。

    “誰”昏暗的燈光下,他看到一女人,她慢慢走到自己對面,坐下,沒錯,是蔣曉雲。

    蔣曉雲沒有說話,自己伸手拿過一空酒杯,自己倒上,一碰嶽文的杯子,自己一口乾了。

    嶽文看看她,也幹了。

    蔣曉雲仍然沒有說話,給他滿上,又給自己倒上,一碰他的杯子,又幹了。

    雨水淋溼了她的短髮,打溼了她的衣衫,她抹一把臉上的雨水,繼續喝酒。

    “老闆,再來一桶。”

    “沒錢了。”嶽文含糊地一揮手。

    “我有錢。”蔣曉雲看看嶽文,自打認識,還從沒見過他這樣,但她不想問,也不必問,她一揮手,老闆馬上又送了小桶扎啤過來。

    這是兩個什麼人一句話不說,雨水不時澆在身上,卻坐在那裏光顧着喝酒,那女的好象比那男的還能喝老闆與一客人嘀咕幾句,都搖搖頭。

    滿座的人都震驚地看着他們。

    嶽文突然站起身來,可是腿一軟,又一屁股坐下了,“你,怎麼來了”

    “阮局不放心你。”蔣曉雲抹去臉上的雨水,卻看着桌上的雨水橫流,烤肉已經全泡在了雨水裏,她沒喫,嶽文也沒喫。

    “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裏”

    “你就是跑到天涯海角,想找到你一樣找得到。”蔣曉雲道。

    手機卻又響了起來,還是那首闖將令的曲子,“你的手機。”蔣曉雲從裏側的包裏掏出手機和錢包。

    電話是區工委組織部打來的,嶽文接起來瞬間清醒了許多,“嶽主任,後天的選調生先進經驗交流會您能參加嗎需要您發言。”

    “能,發。”嶽文堅定道。

    想起上次發言,葛慧嫺還在臺下坐聽,這次卻是人去場空,嶽文一口喝乾了啤酒,突然,他放下啤酒,伏在桌上,肩膀上下起伏,全身劇烈抖動起來。

    蔣曉雲抹把臉上的雨水卻站起來轉過身去,她,不想看到一個男人的悲傷,和那大雨滂沱般的淚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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