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了吧,蛹,你比我早工作兩年,工齡比我長兩年,你的工資現在一個月多少錢”
黑八同學穿着不知從哪兒弄來的一件迷彩服,裏面穿了一件破汗衫,一瞧,胸前還有兩個洞,倒是真涼快。
手裏也是大包小卷的,左手鋪蓋卷,右手一個人造革提包,上面還寫着“上海”兩個字,一看就象個外來務工者,可是這東西,也真難爲他了,都是哪兒淘換來的
“不到兩千一。”
蠶蛹有些自慚形穢,他身上也好不多少,黑八不知從哪搞來一雙黃膠鞋,都能當古董的那種,還有一條卡其布的褲子,上面全是水泥石灰,估計脫下來能直接立住了。
“我們就差三十幾塊錢。”黑八道。
“還不如開黑車呢。”蠶蛹由衷的感嘆道,這自慚形穢是有道理的,跟人家開黑車的比起來,人家是開着黑車走在奔小康的大路上啊。
“英雄所見略同。”黑八舉起巴掌,二人“啪”地一拍,這一拍好象又把兩人拍回了芙蓉街道的歲月。
經過一上午成功被宰,兩人摸清了不少門道。
比如,黑車大多改成了天然氣車,一天跑十幾趟很正常,往返拉人,一個月收入五六千元,再勤快點,心再黑點,連“宰”帶騙,加上有個好地段貓着,月收入都快過萬了。
不過,宰的就是外地人,就是這種外來務工者。開發區的工廠太多,黑車司機根本不愁這種呆頭呆腦的“菜鳥”。
“八哥,這些黑車司機不認識你嗎”
“哥是領導,”黑八風流地一挺小肚子,“他們不認識。”
“那文哥他們認識嗎”
“當然認識,全區不認識他的能有幾個人”黑八道。
這些黑車司機專門到稽查大隊、出租辦和運管處,把那些稽查人員掛在牆上的照片都拍下來了,所以要完成這個暗地裏調查取證的任務,只能是生面孔。
兩人到了一衚衕裏,人造革皮包一丟,破衣爛衫一脫,雪白的襯衣就穿在了身上,這是那種標準的銷售模樣,滿大街全是這種穿着整潔、揹着大包、象個白領,卻連個準白領的收入也混不上的銷售。
“師傅,康海無極保健品公司,多少錢”
一輛黑車不用打招呼,不需招手,“嘎”地一聲就停在了他們身旁,這種人是黑車司機的常客,即要保持體面不願去擠公交車,又心疼口袋裏那幾個鋼鏰,黑車是他們最好的選擇,即經濟又實惠,還能有面子。
“收你六十,都到新區了,新區現在修路,我還得繞路,我告訴你,一般司機不願走,我知道你們出門在外不容易,怎麼樣,走不走”
“能便宜一些嗎”黑八認真的講起價來,好象他坐過多次這樣的車一樣,“我上次去的時候不到三十。”
“那是去年,”司機馬上道,“現在什麼不漲價,米麪柴油,魚蝦肉蟹,就連避孕套都漲了,我們能不漲嗎”
得,還說什麼,上車唄。
“師傅,這輛車不錯啊。”黑八坐在副駕駛上,遞了一支菸給黑車司機,“收拾得還挺乾淨。”
“也就這樣吧,”司機高興地接過來煙來,“馬馬虎虎,高興了就拾掇拾掇。”
“你不是禁止吸菸嗎”黑八指指前擋風玻璃處的一塊塑料牌子。
“那,那,
”黑車司機扭頭看看黑八,“隨便放着玩的。”
“出租車算什麼,不就是有手續嗎,車況和駕駛技術還不如我們呢,我一哥們願來也是出租車司機,也不幹了,還得交份子錢,哪趕得上我們自在”黑車司機很是得意,“我們,啊,車上都有這玩藝,以後你在開發區看到這種牌子,都是我兄弟,那我的名片就管用。”
“噢”黑八恍然大悟接過名片,名片很簡單,上面只有名字和電話。
“看,那個前面放個福字的,他們是一幫,跟我們不搭邊。”
窗外駛過一輛普桑,窗前放着一個“福”字,“我們都有關係交通稽查看到這個,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就過去了。”
“看到這個禁止吸菸的牌子嗎你有什麼關係”黑八裝作很感興趣的樣子,又遞過一支菸來。
“關係嘛,我跟租辦、運管處的人都熟悉,我親戚就在交通局工作,誰敢沒手續跑車啊”
“誰啊”蠶蛹從後面趴了過來,“我有個同學也在你們這兒交通局。”
“我的關係很硬,”出租車司機吐了個菸圈,“嶽文,交通局局長”
“你是”蠶蛹打量着這個一臉黝黑的司機。
“他大舅子。”
大舅子
可是據黑八與蠶蛹所知,葛慧嫺是獨生閨女,沒有哥也沒有弟,這什麼時候又蹦出個大舅子
“大舅子你好,”黑八吡笑道,“那他怎麼不直接把你招到交通局坐坐辦公室,看看小報紙,喝喝小茶葉,那日子多舒坦。”
“我不願意去,累死累活的,還掙不了幾個錢,我這人屁股坐不住。”黑車司機豪邁地嚷嚷道,“公務員一個月那倆工資,我還看不上呢。”
黑八與蠶蛹立時不作聲了,得,讓黑車司機給鄙視了
目送大舅子開車離開,二人都有些興奮,這半天下來,摸的情況還不少,嗯,開發區有黑車團伙這是毋庸置疑的了,團伙也很好辨認,“福”字和牌子,這將來是一抓一個準。
“瞧吧,一些乘客認爲人家有“熟人”,舉報了也不會有結果。”黑八總結道,“所以乾脆連舉報也不舉報。”
還有一點,因爲圖便宜,不少乘客選擇與這些司機聯繫,而外地人即使被宰了,人早已離開開發區,也成了啞巴喫黃連,有苦說不出。
“那我們當地人爲什麼不舉報”蠶蛹問道。
“一是因爲實惠、便宜;二是不敢舉報,因爲這些乘客的手機號都被車主保存,甚至有的司機發短信變相威脅,他們也不敢舉報。”黑八篤定道。
“歇歇,歇歇,中午喫什麼”這坐了一上午的車,蠶蛹不幹了。
黑八踢了一腳坐在路邊石上的蠶蛹,“蛹,知足吧,想當年,文哥拄着柺杖,愣是爬上了山,我們倆身上的短袖,都能擰出二斤汗來,啊,下那麼大的雨,拄着拐在門外等着投資商,站了一個多小時,你這坐車還叫起苦來了”
黑八遞給他一支菸,掏出火機,眼神卻愣了,火苗差點把蠶蛹的眉毛燒掉,唬得蠶蛹慌忙站了起來,卻一跤跌進跑邊的花壇裏。
“他奶奶的,怎麼交通局的車也拉客,也成了黑車了”
前面,一個小姑娘正坐上一輛麪包,擋風玻璃下的牌子上赫然是“交通局運管處”的字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