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折錦春 >第754章 欲泫然
    桓子澄目不旁視,唯身上氣息驟然一寒。

    剎時間,整間屋子都像是被冰雪包圍了一般,十三娘甚至禁不住打了個冷戰。

    焚琴的臉立時便垮了下去,原本還算清秀的五官,此刻皺得如同一隻苦瓜。

    他委屈萬分地應了個是,方纔苦着臉、皺着眉,不情不願地退了下去。

    那一刻,他心下直是無比焦急。

    他是真着急啊。

    十三娘與他家郎君可是一母同胞的兄妹,可他家郎君待十三娘卻並不怎麼親近,和對待其他弟妹根本沒有半點不同。

    可是,這隔了母的和一母同胞的,能一樣麼?

    爲着此事,夫人都不知道暗地裏哭了多少回了,只可恨他家郎君卻始終都沒個笑臉兒,見着十三娘就跟見了怨家也似。若是夫人多問幾句,他家郎君就會敷衍似地說“兒會護着十三妹的”。

    焚琴簡直不明白他家郎君這話是什麼意思。

    桓家的女郎還要人護着?

    桓氏嫡出的女兒,走出去誰不拿來當祖宗敬着?還需要別人來護?桓氏女不去招惹別人,那已經是上上大吉了。再者說,這府裏的女郎和郎君們,都知道十三娘最得桓道非寵愛,人人巴結她還來不及呢,又哪會有人敢欺負她。

    焚琴越想越覺得着急,面上滿是憂色,眉頭皺得簡直能夾死蒼蠅。

    想他忠心耿耿一小廝,就是希望他家郎君在族中多多與人爲善,好生結交各房諸人,也好在郎主面前表現表現。

    可是,他家郎君就像是根本沒把心思放在這上頭,由得那幾個庶出的弟妹上竄下跳、搶他的風頭。

    還有那個盧夫人,見天兒端着大婦的款兒,夫人都快被她壓下去一頭了,可他家郎君也像沒瞧見,從來不曉得管一管。

    你說,身爲青桓身邊的第一小廝,他焚琴能不着急麼?

    恨只恨他身份低微,雖然郎君待他極好,卻也有限得很,在郎君的面前也根本沒他說話的地方,就只能在旁邊幹看着。

    簡直是要急死個人。

    焚琴一陣長吁短嘆,搖着頭走出了書房。

    隨着他的離開,房間裏重又陷入了一片死寂,連茶盞磕碰的聲響都沒有,壓抑得叫人呼吸困難。

    十三娘再坐了一會,終是堅持不下去了,遂站起身來,面上扯出一個勉強的笑,向桓子澄屈了屈身:“長兄忙着呢,小妹這便去了。”

    桓子澄“嗯”了一聲,與她一同站了起來,兩手負在身後,眉眼一片淡然:“我送你。”

    竟是連句留客的話都沒說。

    十三娘面上的神情,迅速地黯淡了下去,那一絲擠出來的笑容簡直比哭還難看。

    “有勞長兄了。”她小聲語道,擡袖向眸中飛快地一抹,吸了吸鼻子,轉身向外走去。

    桓子澄凝目看向她。

    她背對着他,身形纖弱、步履遲遲。

    那是一個泫然欲泣的背影,映在燭火之下,每一筆,都寫着落寞與傷懷。

    桓子澄面色無波,視線緩緩轉向了書案。

    那方四足大書案仍舊保持着方纔的模樣,案上紙頁堆積,書卷整齊地

    碼放在一旁。

    他的視線微向下移,隨後一凝。

    乾淨的青磚地上,不知何時,飄落了一根細細的銀灰色絲線,就像是有誰不小心刮蹭了衣衫,於是落下了一截線頭兒。

    桓子澄冰冷的眼眸中,飛快地閃過了一些什麼。

    而隨後,他的神情便重又歸於平靜。

    此時,十三娘已然行至了門邊,正待掀簾。

    就在那竹簾將啓未啓的一剎,驀地,她的身形晃了幾晃,旋即一頭向旁栽去。

    這變故來得極爲突然,桓子澄素來冰冷的眸中,劃過了幾分訝色。

    在那個短暫的剎那,他負在身後的手動了動,而他整個人亦向前跨了半步。

    那像是一個要上前扶人的動作。

    只是,這動作不知何故卻停了。

    他陡然頓住腳步,伸出的手亦收回。那一息之間的變化,如同一個憑空出現又消失的幻影,眨眼間便已不見。

    “空”,十三娘終是摔倒在地,裙角帶翻了一旁的椅子,發出了一聲驚天巨響。

    書房外候着的僕役全都嚇了一跳,焚琴與煮鶴更是大驚,回首看向了房門處。

    “來人。”短暫的寂靜後,一把清冷而熟悉的聲線自書房中傳出,語聲中沒有任何起伏:“扶十三妹起來。”

    焚琴與煮鶴對視一眼,皆從對方臉上看到了一絲震驚。

    “我進去,你去找十三娘子的使女。”焚琴當先反應了過來,匆匆向煮鶴說了句話,便返身進了屋。

    當門簾挑起的那個剎那,焚琴的腿立時一軟,險些坐倒在地。

    方纔還言笑晏晏的十三娘,此刻正躺倒在地,旁邊翻倒了一張扶手椅,而他家郎君,居然就這樣負手立在一旁,一臉淡然地看着自己昏迷的親生妹妹,面色無波。

    “煮鶴快來!”焚琴岔着嗓子喚了一聲。

    語罷,他也顧不得與桓子澄說話,手軟腳軟地爬到十三娘身側,想要去看她的情形,卻又不敢伸手碰她,急得冒了一頭的汗。

    “十三妹的使女在何處?”耳畔傳來的冰冷語聲,讓焚琴迅速醒過了神。

    他連忙擡頭,卻見桓子澄往前踏了半步,仍舊離得十三娘頗遠,面上一派淡然,冷冷地擡了擡下巴道:“退開些。”

    他的語聲與神態皆極冷,焚琴忍不住哆嗦了一下,依言往後爬了好幾步,方纔站了起來,躬身站好。

    “十三妹氣血虧損,易暈,無事。”似是怕焚琴擔心,桓子澄極難得地多說了一句話,語聲卻仍舊冰冷如昔。

    焚琴幾乎想要翻白眼。

    現在這是病的事兒嗎?

    十三娘身體不好,這在府中人盡皆知。可現在的問題卻是,她暈倒了,還好巧不巧地就暈倒在了桓子澄的書房裏,而更要命的是,她是在受到了桓子澄明顯的冷遇之後,方纔暈倒的。

    這已經不是十三娘有病無病的問題了,而是上升到了桓府諸兄弟姊妹間是否親厚的問題。

    十三娘這一暈,就是將桓子澄給架在了火上烤。而桓子澄不能善待底下弟妹的惡名,也會就此傳出去。

    你說說看,焚琴能不着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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