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折錦春 >第909章 千歲羹
    阿烈怔了一霎,旋即面上便露出了恍然之色,垂首道:“先生明見千里,原來是程家攪在裏頭。”

    莫不離勾了勾脣,語聲越發森寒:“你此前不也收到過消息,說是秦三郎身邊有人盯着麼?我們查了半天也沒查到那些人是誰,如今想想,盯着秦三郎的人,很可能就是程廷楨那邊的人手。”

    阿烈的眉峯蹙了起來,眼底深處涌動出一絲殺意,叉手問道:“要動手麼?”

    “沒必要。”莫不離淡然的擺了擺手:“此等螻蟻,殺了亦於全局無益。如今正值多事之秋,惠風殿一局,驚動的不只是薛氏,吾等亦需防着青桓那一頭。此子絕非泛泛,萬一他有所動作,我們只怕應付起來還有些喫力。還有,龍椅上的那一位,也得防着些。”

    他說着面色便又冷誚起來,嘲諷地道:“龍椅上的那位可是從小嚇大的,膽小如鼠。此事一出,他頭一個要查的定是禁宮大內,我等近來還是銷聲匿跡爲上。”

    阿烈點了點頭。

    看起來,他也與莫不離持同樣的觀點,認爲此時當以蜇伏爲要。

    莫不離收回視線,轉眸看向了一旁的宮燈,驀地勾起了脣角,冷潤的語聲似若被風拂亂:“龍椅上的那位,最近還在喝補湯麼?”

    “是,先生。”阿烈說道,眉眼間泛起了一種很奇異的神情:“最近陛下喜服千歲羹,每隔五日的戌正時分,皆會準時服用。”

    莫不離低低地“唔”了一聲,忽爾便嘆了口氣:“擇機行事罷。”

    “諾。”阿烈應聲道。

    莫不離一時間未說話,冰冷的眼珠凝向那接天連地的雨絲,仿若要穿透這重重雨霧,望向別的所在。

    良久後,他冷潤的語聲方纔響了起來,說道:“那個徐美人,是個什麼來頭?”

    “屬下正在查。”阿烈立時躬身道,語聲不再平板,而是帶了些許肅殺:“因事出突然,我們目下查到消息還只流於表面,只知這徐美人乃是寒族出身,陛下微服出宮時與她巧遇。進宮後,這徐美人也頗受了一段寵,不過最近卻是大不如前,雖得以天龍山伴駕,然卻不怎麼能到得陛下身邊。”

    莫不離“唔”了一聲,冷冷地道:“再往下細查。此女突然冒出來給秦六作證,委實可疑。惠風殿一局本是死局,秦六脫出局外,絕非巧合!”

    阿烈應諾了一聲,眉峯已然皺起,目中隱有憂色,遲疑地道:“惠風殿的地形,我曾親自查探,秦六脫身自非巧合,或有……武技高手相助。”

    莫不離冰珠般的眼眸,忽地一凝:“你是說……”

    “五十里埔現身的的那個灰髮女宗師。”阿烈接口說道,眉眼瞬間肅殺:“惠風殿後山,唯有一面峭壁,地勢極爲險峻,若非有武技高手相助,以秦六一人之力,插翅難飛。”

    莫不離慢慢地點了點頭,面色晦明難辨,涼涼語道:“你好生查一查。設若這宮裏頭竟然潛進來個女宗師……”他說着便冷笑了起來,擡手拂了拂衣袖:“那些金御衛,可不是喫白

    飯的。”

    “借刀殺人,先生高見。”阿烈立時躬身應道。

    若那灰髮女宗師真的藏身於皇城,則根本不需他們出馬,只消放出風聲,以金御衛之能,對付一個宗師還是沒問題的。

    聽得他所言,莫不離便又安靜了下來,好一會兒後,方突兀地道:“惠姑她……已經出宮了吧?”

    阿烈怔了怔,旋即恭聲道:“回先生的話,陳惠姑已經抵達了上京。”

    莫不離滿意地點了點頭,面上有了一點笑模樣:“我就知道,以她之聰慧,定能做成此事。”

    “她的確很聰明。”阿烈亦贊同地說道:“牽風園那一局突然冒出個薛二郎,陳惠姑乾脆將計就計,以言語冒犯,求得出宮之機。”

    莫不離勾起了半邊脣角:“上京那裏有她在,定會安排妥當。”

    “先生放心,上京必是萬無一失。”阿烈立時說道,語氣中有着強烈的肯定。

    莫不離微微頷首,復又像是想起了什麼,面色又往下一沉:“你回去告訴杜箏,不要再去見杜十七了。顧傾城這步棋已廢,局面於我等也算有利,杜十七那裏,就此了斷罷。”

    “我已經吩咐過了。”阿烈說道,面上露出了頗爲複雜的神色:“杜箏其人,感覺極爲敏銳。我以爲,就算我不說,她也不會再去找杜十七了。”

    他的聲音裏有着較以往更爲豐富的情緒,莫不離轉過頭來,看了他一眼。

    “你還在爲青州之事耿耿於懷?”他突然問道,整張臉隱在燭火之外,唯語聲冰冷,被風雨掃入耳畔。

    阿烈立時躬身:“屬下不敢。”

    莫不離凝視他良久,方在黑暗中嘆了口氣:“我們手上的可用之人,總是不大夠。杜箏雖狠毒,然其聰狡卻也有可取之處。往事已矣,你也不必總放在心上。”

    他難得地說了幾句勸慰之語,然阿烈的眉眼仍舊是死寂的,並無絲毫動容,只平板地道:“屬下知道了。”

    莫不離盯着他看了一會,便往前踏了幾步,將自己置身於那微弱的燭火之下。

    他的面上,此刻竟也有着些許悲意。

    “青州死傷慘重,我亦心痛。”他說道,冰珠般的眼眸裏,好似蘊了些水光,又飛快地化爲狠絕:“待事成之後,吾,必殺此女!”

    阿烈面無表情地躬了躬身:“先生之命,屬下謹遵。”

    小院中安靜了下來,兩個人都沒再出聲,莫不離怔怔地望着雨絲籠罩下的那一盞宮燈,也不知在想些什麼,而阿烈亦是斂目而立,眉眼掩在燈影之外,面無表情。

    壓抑與靜寂,籠罩於這間破敗的小院,佇立於院中的二人,就彷彿兩尊石雕一般,不爲外物所動,一任夜雨敲打着屋檐。

    良久後,莫不離方身形忽地一動,轉向了阿烈,冷潤的語聲中不見情緒:“泗水危局,江九郎……便撤回來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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