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折錦春 >第926章 爲暗樁
    說到此節,秦素停了一會,又加重語氣道:“再者說,成大事者,又何懼一時之弱?連前朝英雄亦可受胯下之辱,我又有什麼不能忍的?”

    “甚好。”桓子澄一臉欣慰地看着她,頷首而笑:“殿下能有這份心性,已屬難得。”停了停,又淡聲道:“殿下按兵不動,依臣淺見,支陽深得兵家要義。”

    這話可是把秦素誇上了天,她一時間倒覺得有些意外,挑眉看向了桓子澄:“郎君此話怎講?”

    “惠風殿一局,殿下是怎麼想的?”桓子澄突然轉換了個話題。

    秦素怔了怔,旋即肅容道:“若以我推斷,那一局,乃是動手的前兆。廣明宮裏的某個人,應該已經坐不住了。”

    “正是。”桓子澄點頭說道,面色忽爾變得晦暗起來:“在外人看來的偶然,實則卻是必然。我與殿下,果然有緣。”

    這話說得極是隱晦,秦素有點沒聽懂。然而看桓子澄的神情,他卻是顯然不願多說的了。

    或許,這是牽涉到了桓氏前世的死局了罷。

    秦素這樣想着,並沒有繼續追問。

    而桓子澄此刻所想的,也仍舊是惠風殿之事。

    那一局,是把他們兩個人同時算計進去的,他出現在惠風殿左近,就是一個最大的口實。

    那個人唯一的錯誤便在於,他錯誤地估計了形勢、也錯誤地估計了他桓子澄的能爲。

    那人一定以爲,他什麼都不知道。

    而其實,他不僅知道了,且已然把前世種種,皆想得清楚。

    所以,那一局他救下她並非偶然,而恰恰是那設局之人百般謀算之後,留給他的必然選項。

    而越往後看,他便也越發地覺得,這位晉陵公主的以不變應萬變,委實很合他的心意。

    何謂大局?

    何謂目光長遠?

    若是一味將目光放在寸土之間計較不休,爲了那些微小的成敗而一力爭奪,他相信,這位晉陵公主可能早就被人整死了。

    正因爲她很明確地知道自己的優勢在哪裏,劣勢又在何處,更是始終堅定地朝着一個目標前行,所以,她纔沒犯下大錯。

    麗淑儀、杜十七乃至於那個楊月如,她與她們有所爭鬥,有所衝突,但卻聰明地沒有除掉這其中的任何一個。

    因爲她知道,那是在皇城,不是連雲田莊或是青州秦家。皇城裏死了人,且還是有名有姓、有位份有名號的人,那可不是一把火就能燒得盡的。

    “杜十七,還有楊月如,以及徐美人,這三個人……都死了。”秦素的語聲忽然就響了起來,恰好點在了桓子澄的思緒上。

    他沒說話,只回眸看着她。

    秦素亦正色望着他:“是郎君做的麼?”

    “是。”桓子澄說道,面色冰冷:“紫鬼乃是死遁。至於另兩個人,以及其他一些宮人,她們,已經沒有活着的必要了。”

    秦素心頭凜然。

    桓子澄這話,用意極深。

    “所謂沒有必要,是何意?”她凝注於他,眸色變得極爲深沉

    。

    桓子澄卻是漫不經心地地擡起手,挑開了一根伸向眼前的枯枝,語聲淡然:“泗水戰後,局勢會有大變,這些人留在宮中反而礙事,不如除去。”

    秦素沉吟地點了點頭,眉心微蹙起來:“桓郎的意思,我已然明白了。”她擡起頭來看向桓子澄,面色端凝:“我會做好一切準備,等待桓郎的消息。”

    泗水這一戰,秦素是沒有半點置喙的餘地的,因爲,在桓子澄的一力推動下,這場戰事不只提前了數年,且其規模亦比前世更大。

    秦素居於深宮,對於邊關戰事,委實無能爲力。

    不過,該提醒的她還是要提醒,以免桓子澄誤入陷地。

    這般想着,秦素的面上便浮起了幾許關切,輕聲道:“桓郎既是與我來自於一處,想必亦知此戰之兇險。那巨石陣……在我那個時候已經成了一個傳說,據說那陣中飛沙走石、槍林箭雨,防不勝防。”

    說到這裏,她擡頭目注桓子澄,神情愈加懇切:“請桓郎千萬千萬小心謹慎,不要輕敵。”

    “諾。”

    回答秦素的,只有這一字。

    雖一字,卻猶勝千言萬語。

    看着桓子澄湛然無波的臉,秦素心下稍安。

    在這一刻,她忽然就覺得,她懂得了他。

    那是一種類似於同道爲盟,甚至是同道爲友的感覺,極爲微妙,難以用言語表述。

    “殿下是幾時……離開的?”桓子澄突然問道,面上的神情重又變得冰冷而漠然。

    秦素知道他問的是什麼,遂苦笑起來:“中元二十八年。”停了停,又放低了語聲道:“中元十五年至二十三年,我……呆在趙國。”

    桓子澄前行的腳步,陡然微微一頓。

    “趙國?”他凝目看向了她,面色變得格外冷峻,似岩石一般地堅硬:“殿下去了趙國?”

    秦素點了點頭,心頭忽爾便掠過了一絲苦澀。

    她不明白這情感從何而來,只是突然之間她就覺得,她有點委屈,也有點想要哭。

    她斂眉停步,壓下了心頭泛起了情緒,擡頭看向了桓子澄,淡然地道:“趙國隱堂,想必郎君是知曉的罷?”

    桓子澄向來冰冷的臉上,罕有地現出了一分震驚。

    “殿下知道隱堂?”他問道,身上的氣息倏地便冷了下去。

    秦素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並不曾爲他的氣勢所懾,仍舊語出如常:“從前,我在隱堂呆了八年。”停了停,又補充了一句:“我是暗樁。”

    桓子澄的面色,飛快地冰寒了下去。

    那一刻,從他身上傳遞出來的氣息是如此冰冷、如此恐怖,就彷彿天地萬物俱滅、再無半點生機。

    秦素忍不住從心底裏打了個冷戰。

    即便她已是久經生死之人,此刻站在桓子澄的身邊,她也還是覺得心裏有點瘮得慌。

    “殿下怎麼會去了隱堂?”桓子澄說道,面容居然有一瞬間的扭曲,彷彿正在劇烈的情緒裏掙扎着:“青州秦氏,分明便是在中元十五年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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