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折錦春 >第296章 吾信她
    李玄度站在門邊,目送馬車轉過巷尾,便向旁伸出了一隻手。

    一個穿着一身庶族灰衣、容貌極爲普通的中年男子,不知從何處冒了出來,悄無聲息地將手裏捧着的玄紗帷帽遞了過去。

    李玄度接過帷帽戴上,卻並未出門,反倒後退一步,將門重又掩上,方看着那院牆上攀爬着的半牆綠葉,淡聲道:“安排好了?”

    “是。薛府侍衛共七人,都引開了。”灰衣男子應道。

    李玄度負了兩手,立在門邊不語。

    夏風輕盈地掠過小院,牆頭上碧影拂動,搖落了滿地細碎的陽光。

    “夏天快要過去了。”李玄度說道,微有些悵然的語氣,似是感嘆光陰的無情,停了停,又道:“我們不等了,一個月後便動身罷。”

    “是,主公。”灰衣人應諾了一聲,面上卻飛快地掠過了一抹擔憂。

    “無妨的。”似是察知到了他的憂慮,李玄度冰弦般的語聲響起,已不含半分情緒,“比起巫,吾更信她。”

    這個“她”說的是誰,那灰衣人似是極清楚,垂首應了聲是,復又沉聲道:“白雲觀我留了人手。”

    “須慎行。”李玄度淡聲說道,轉身往院子東角的廂房行去,邊走邊放低了語聲道:“那裏異狀頻仍,能不動,我們便不動。”

    灰衣人擡起頭來,神情鄭重地道:“主公放心。”

    李玄度點了點頭,二人已是行至了廂房門外,他忽然停住腳步,轉頭看着灰衣人,問道:“巫信中所說的第二個夢,莫非……應在今年?”

    灰衣人肅聲道:“主公得東陵先生弟子贈言,知情於先、預事於前,僕以爲,應該就在今年。”

    李玄度“唔”了一聲,未再說話,推門走進了廂房,灰衣人亦緊隨其後跨進了門檻。

    “哐”,一聲不輕不重的關門聲後,這間普通的小院便安靜了下來,那牆頭上的綠葉在風裏晃動着,全不知人間風雨將至,依舊沐浴着金色的驕陽,迎風舒展、逍遙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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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州城的盛夏,綠樹婆娑、煙霧迷濛,似攜着一段江南婉約的風韻,便連那迎面而來的風,亦像是飽沾了水墨雲煙下的一筆寫意,拖綠橫波、攜芳挼香,直叫人心魂俱往,不願離去。

    周嫗立在廊下看了看天色,神情卻似有些鬱郁。

    青州城中,已是多日無雨,所幸那早晚霧氣溼潤,倒也不覺得有多幹燥。

    只是,秦素曾經的話語言猶在耳,那絕然乾脆的語氣,讓她不得不一再相信,那一句“直到明年二月纔會有雨”的預言,很可能會成真。

    周嫗忍不住上前兩步,扶着一根廊柱,看着曲廊外那一線微微泛灰的天空。

    “嫗怎麼了?是不是熱得不舒服了?”身旁傳來阿蒲輕脆的語聲,一隻軟軟的纖手,亦隨着語聲扶上了她的胳膊。

    周嫗自思緒裏回過神來,轉首向阿蒲笑了笑,搖頭道:“我無事的,就是覺得這天老是不下雨,有點奇怪。”

    阿蒲笑了笑,一臉嬌憨地道:“嫗怎麼還爲這個發愁?不下雨多好呀,一下雨路都不好走呢。”她一面脆生生地說着話,一面便扶着周嫗往正房走,輕言細語地道:“太夫人一直等着嫗呢,嫗快隨我來吧。”

    周嫗任由她扶着前行,含笑語道:“你不也不必扶我了,我自去便是。你去忙你的吧。”語罷,愛憐地摸了摸她的頭髮。

    阿蒲自來乖巧懂事,莫說是德暉堂了,便是東西兩院的一應人等,便沒有不喜歡她的。

    阿蒲十分乖巧地點了點頭,柔聲道:“那我先下去了,嫗慢行。”語罷便姿態端正地屈了屈身,步下了臺階,順着白石路往院門的方向而去。

    周嫗目送她行遠,方纔轉身撩開湘簾,進得屋中。

    屋子裏並未置冰盆,只在角落裏備了一隻小巧的水缸,缸裏盛着纔打來的井水,散發着絲絲涼意。

    她轉過正房,掀簾進了西次間,便見太夫人正斜依着竹隱枕假寐,旁邊跪坐着一個清秀的小鬟,正徐徐地打着扇。

    見周嫗進了屋,那小鬟便停下了動作,湊在太夫人耳邊輕聲說了句什麼。

    太夫人緩緩睜開了眼睛,向着周嫗招了招手:“你來了,快坐下罷,歇一歇再說話。”說着又向那小鬟輕輕一揮手。

    那打扇小鬟立刻站起身來,退行數步,便轉出了西次間。

    待那湘竹的門簾合攏之後,太夫人才看向周嫗,伸手指了指一旁的短榻,道:“坐下說話。”

    周嫗應了個是,便跽坐在了榻上,微微垂首,靜待太夫人開聲。

    略等了一會,便聞太夫人的聲音響了起來,語聲不緊不慢,緩緩地問她道:“那陶夫子的住處,可安置妥當了?”

    “回太夫人的話,都安置妥當了,待漆幹了便能住人。”周嫗恭聲說道,在榻上躬了躬身,“我方纔已經去看過了,那一應傢俱皆是新制的,挑的是朝東的一所跨院,共三進,院子雖不大,陶夫子也就父女兩人,住着卻是儘夠的了。那院子的正房又寬敞又亮堂,拿來當書房是最妥當的,西院夫人還特意交代,現打了一具極大的書架,如今正在做着呢,務必要做精細些。”

    太夫人一面聽,一面便微微點頭,面上的神情帶了幾分欣然,待聽周嫗說起書房,便又像是想起了什麼,皺眉問:“既是陶夫子的院子已然妥了,卻不知族學那裏的書舍與客舍可修好了不曾?我恍惚聽董涼說過一句,說是馮德先前來報,那書舍的屋頂漏了,客舍的院牆在二月間受了潮氣,如今已然黴得黑了。”

    周嫗忙道:“回太夫人,書舍已經修得了,不過添幾塊瓦的事,前幾日便好了。客舍的事情我尚不知,一會我去催問一聲。”

    “這便是好。”太夫人瞧着似是極爲歡喜,擡袖攏了攏髮髻,便又笑道:“我現在這個記性啊,真真是大不如前了,好些事情都記不清,還好有你記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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