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折錦春 >第394章 剪不斷
    杜十七怔怔地立在樹下,眼神放空,也不知在想些什麼。? 她的身上穿着繡金線丹鶴紋絳綾袍,外頭罩着件大紅錦緞斗篷,烈烈揚揚的像一團火,可她的面色卻是蒼白的,有一種怯怯的病態,頗爲惹人憐愛。

    兩個梳着丫髻、約在豆蔻之年的使女,噤若寒蟬地立在她的身後,雖凍得雙頰通紅,卻連呼吸都不敢太大聲。她們一個人懷裏抱着個碩大的銅花觚,另一人則捧着一隻金漆托盤,那盤中置着布巾、暖囊、手膏等細物,一旁還放了一柄秀氣的銀鞘短匕。

    杜十七悵悵地望了會天,便又將視線轉回花樹,隨意地挑了一根樹枝,拿銀剪去剪。只是,那花枝生得卻粗壯,她用了半天的力卻終是剪之不斷。

    她的脣角勾得更深了些,將剪刀輕輕拋去盤中,便揀起了一旁的匕。

    瘦弱斯文的少女,手裏卻拿着不相襯的匕,那種強烈的反差,不知怎麼,有點叫人心驚。

    捧花觚的使女見狀,臉上帶了些緊張,小心翼翼地上前道:“女郎小心些,要不還是讓我來吧。”

    杜十七輕輕巧巧地回頭看了她一眼,面上是似笑非笑的一個表情,柔弱的語聲仿若輕絮:“爲何要你來?是不是你覺得你比我有本事?”

    那使女臉一白,旋即拼命搖頭:“不是的,女郎,我……我……是怕您傷了手。”

    杜十七笑着向她點了點頭,也不說話,驀地手臂一揚。

    空中陡然閃過一道寒光,她手裏的匕已是脫鞘而去,擦過那使女的臉旁的絲,“撲”地一聲插在了雪地裏。

    四周靜極了。

    也不知從哪裏來的風,吹落了蠟梅上的雪,撲簌簌地不住往下掉。

    那使女呆呆地站着,整張臉已是慘白如紙。

    那柄匕並沒有碰着她,可她還是渾身抖個不停,牙關格格作響。

    好一會後,她方纔雙膝一軟,“撲通”一聲便跪在了堅硬的石徑上,顫聲道:“女郎……恕罪……恕罪……”

    她有心想要磕頭請罪,可又不敢放下手裏的花觚,只能拼命地躬着背,整個人伏在地上抖成了一團。

    杜十七居高臨下地看了她一會,擡手仔細地端詳着自己的手指,脣邊的笑意一絲未變。

    捧盤的使女哆哆嗦嗦地湊了過來,並不敢再說半個字,只將兩手託着盤子高舉過頂,頭幾乎垂到了地面。

    杜十七微笑着將刀鞘收進袖中,拿起盤子裏的布巾拭了拭手,隨後便捧起了暖囊,“嗯”了一聲道:“下去罷。”

    捧盤的使女連忙後退幾步,躬身站好。

    杜十七向着那個跪在地上的使女擡了擡下巴,細聲細氣地道:“將匕撿起來罷,自己在臂上刺一下。”

    她的聲音很輕柔,態度也是斯斯文文的,停了一會又補充道:“還有,那花觚乃是前秦舊物,我極愛的,你莫要放下,免得磕壞了哪裏。萬一曾嫗知道我不愛惜這些東西,也會責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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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nbsp;曾嫗是杜十七的教養嫗,平素頗爲嚴苛。

    “是,女郎。謝……謝女郎的恩典。”跪在地上的使女顫聲說道,又戰戰兢兢地回過頭,卻見匕掉落在她身後五六步遠的雪地裏,只剩一個刀柄在外頭,整個刀身都沒入了雪中。

    方纔杜十七那一擲,力氣委實不算小。

    那使女打了個哆嗦,咬咬牙,挪動雙膝往雪地裏而去。

    石子小徑凍得**的,上頭的碎石冷而尖,刀子一樣地颳得人生疼。膝行不過數步,這使女的裙子便被碎石刮破了,所幸此時是冬天,穿得厚,破洞處倒是沒見血,可她卻仍舊疼得直冒冷汗。

    正在她咬牙膝行往前的時候,身後忽地傳來了一個很平和的聲音道:“女郎這又是在做什麼呢?且放過她們幾個罷,莫要再頑皮了。”

    這聲音一起,兩個使女明顯都是大鬆了口氣,那個抱花觚的使女更是兩眼通紅,幾乎掉下淚來。

    杜十七的臉上飛快地閃過了一絲戾氣,不過當她轉頭時,她面上的笑容卻是嬌弱斯文的。

    “你回來了。”她向着來人抿嘴一笑,左邊的臉頰隱約露出了一枚梨渦,笑吟吟地道:“還是你最懂我,知道我這是開玩笑。”

    來人是個使女打扮的女子,一身的衣着卻遠比那另外那兩個使女華麗,年紀也略大了幾歲,約莫十六七的模樣,生得頗爲清秀,只是她此刻的面色有些不大好,臉色蒼白裏泛着青,且她像是走得很急,有點氣喘吁吁地,手裏還拿着塊精緻的絲巾,一面走一面不時向頭上抹着汗。

    杜十七見了,便又笑問:“你這是怎麼了?如何走了這一頭的汗?”語罷,她便轉眸看向一旁捧盤的使女,斯斯文文地開了句玩笑:“你瞧瞧,你彩萱姊姊今日可算是風度盡失了呢。”

    她抿着脣笑得輕柔,糯糯的語聲好似最溫軟的柳絮,一陣春風便能託着飛起。

    捧盤的使女囁嚅地不敢說話,而那個叫彩萱的使女聽了這話,便自垂了頭,眸中厭惡一閃而逝。

    這種絕不宜於出現在僕役臉上的神情,自是不能被人現的。於是,當彩萱擡起頭來時,她蒼白的臉上仍舊是一派溫和:“女郎最是心慈,她們不過是些粗蠢的笨人,您何必與她們一般見識?”

    說這些話時,她下意識地回過了頭,以布巾撣了撣肩膀,遠看就像是在拂去身上的殘雪一樣,動作很是自然。

    杜十七的雙眼微微一眯。

    沒有人注意到,在那一刻,她的眼底晃動着興奮的火焰。

    那是在乏味中現了什麼有趣之事的歡喜,甚至可以說就是在幸災樂禍。

    “你這是怎麼了?”待彩萱走近了些,杜十七又問了一聲,兩手捧着暖囊,神情平靜。

    此時,彩萱已然行至杜十七的身前,雖然面色仍舊蒼白,語聲卻是如常:“回女郎的話,我無事的,就是李夫人……不見客。”

    口中雖說着無事,可她卻忽地擡起頭來,與杜十七對視了一眼,眸光卻是極深,語罷又往兩旁看了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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