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折錦春 >第528章 身無翼
    “我往大都送過一信。”薛允衍說道,淡靜的眉眼不見分毫異動,說出來的話卻如擊石入水,直叫秦素與薛允衡同時一驚。

    “這是何時的事?”薛允衡立時問道,“是在來的路上聽聞蕭氏出事之時的事麼?”

    薛允衍點了點頭,惜字如金地應了一字道“是”。

    薛允衡上下打量他了他半晌,那眼神就像在看什麼妖怪,好一會後方挑眉道:“長兄行事,何其速也?”

    薛允衍看也沒看他,只淡聲道:“非是我快,而是二弟行事太緩。”

    他這話聽着平和,意思卻頗不平和,而薛允衡聽了,居然很難得地沒跳腳,反倒還認同似地點了點頭,嘆聲道:“我自是不如長兄快啊。畢竟,我身無雙翼,何如長兄有翼而速行乎?”

    秦素微微垂首,掩去了脣角的一抹笑意。

    薛允衡這又是在拿薛允衍鐵公雞的外號說事兒了。

    這兄弟二人湊在一塊兒,果然很愛鬥嘴。或者說,薛允衡這廝就是隻好鬥的公雞,碰着誰都能跟人罵起來。

    聽了薛允衡的話,薛允衍並無半分異樣,仍舊一派好整以暇,淡聲道:“二弟一噴之下,可達千里,吾自愧費如。”

    “噗哧”一聲,秦素終是忍不住笑出聲來,忙拿扇子掩了半面,眸底的笑意卻終是無法掩去。

    她以前從不知道,這位薛大郎口齒之便給,居然比罵遍朝堂無敵手的薛二還要厲害。

    自然,對於這“一噴千里”的意思,秦素並不確知,她只是隱約地覺得,“噴”這個字用在薛允衡的身上,有種格外的貼切。

    薛允衡的臉一下子黑了。

    不,說是黑也不確切,因爲那黑裏還透着點兒紅。

    咱們的薛二郎,這是害臊了。

    畢竟這還當着個小娘子的面兒呢,薛大郎居然毫不留情地就拿他上回噴水一事說話,這確實有點不大地道。

    薛允衡有心想要回嘴,可再一轉念,便想到了薛大郎那個鐵面郎君的外號。

    萬一兩下里真的吵了起來,他家長兄是絕對能把他噴口水的事兒直接說出來的,到得那時……

    薛允衡下意識地看了一眼掩面而笑的秦素。

    白衣灰裙的女郎,一身的穿着只能用樸素來形容,可也正是因了這樸素,越加反襯出那笑靨的明媚。

    剎時間,薛允衡生出了一種錯覺,只覺得眼前似有桃花千樹盡情盛放,那粉盈盈的豔光逼上面前,直叫人莫敢直視。

    幾乎是本能地,他微微側開了眼眸,像是不能承受這容光之盛,同時在他的心底深處,也生出了一種不想叫秦素知曉他某些事情的念頭。

    “咳咳咳……”假意清嗽了幾聲,薛允衡便曲起了一條腿,藉着撫平袍角摺痕的動作,將聲音裏的那一絲異樣遮去,只淡聲道:“罷了,閒言少敘,還是說說長兄你是如何做的罷?程氏替下蕭氏,此事可確定了?”

    薛允衍淡淡地掃了他一眼。

    不知何故,方一觸及他的眼神

    ,薛允衡居然有點心虛,狀似無意地轉開了視線。

    薛允衍倒也沒有旁的表示,只淡聲道:“吏部那裏我一早便遞了信,調令約莫半月後抵達。程廷楨這個郡相,基本坐實了。”語罷,他的眼神往秦素的方向掠了掠,又補充道:“至於別的事,子虛烏有,終不成真。”

    此言一出,薛允衡搖扇的手便是一頓,而秦素則是無聲地吁了口氣。

    且不說薛允衡停扇原因何在,只說秦素,她是真的覺得放鬆了許多。

    很顯然,雙禾之罪應當不會再有人提了。至少在蕭氏出事之後,江陽郡便再不會有人想起這件事兒來。

    畢竟,何氏滿門已死,這件事也就基本有了個交代。至於殺何氏全族之人是誰,益州刺史也給出了“仇殺”的最終決斷,這件事也就此終結。

    而蕭氏事發,論事件的程度比何氏之事要輕了許多,也正因如此,益州刺史反倒越加大張旗鼓地處置了起來,想必也有以此事掩下彼事的念頭在作祟。

    治下出了謀逆大罪,那可是很容易牽涉到自己的,倒不如將“以庶冒士”這種罪名較輕的事情鬧大些,壓下謀逆大罪,也省得惹來不必要的麻煩。

    想歷朝歷代爲官者,莫不是秉承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則,有了蕭家的事情在前頭頂着,將何家滅門之事淡化下來,想必益州刺史是相當樂見的吧。

    薛允衡不着痕跡地打量着秦素,卻見對方仍舊是以扇掩面,眼眸也低垂着,整張臉上,唯見兩彎長而密的睫羽輕輕顫動,再看不見其他的表情。

    他擡起頭來,與薛允衍對視了一眼。

    那一刻,兩個人均從對方的眼神裏,看出了一絲費解。

    “既如此,則蕭氏回埒縣一事,也成定局了。”沉默良久後,秦素終於開了口,語聲微帶着幾分悵然。

    這情緒還是很符合她的身份的,如今蕭家子弟就在秦家附學,兩姓頗爲交好,她有此感嘆亦屬尋常。

    聞聽此言,薛允衡便又繼續搖起扇來,勾着脣角說了句大俗話:“蕭家人一走,你家族學便要少了好些入息了。”

    “這倒也是……”秦素順着他的話說道,旋即低低的一嘆:“族學少些人也就罷了,主要是此事……頗叫人些物傷其類……”說罷,她便又拿扇子掩了半面。

    薛允衡用一種怪異的眼神看了她一眼,搖頭慨然道:“世事無常,人力總有不及。”

    他的語聲似涼似暖,也不知是譏諷秦素假慈悲,還是真的在爲蕭氏感慨。

    不過,秦素方纔的感嘆卻是發自內心的。

    無論前世還是今生,蕭家的結局都不算好,不過,這一世他們好歹都活下來了,這也算是不幸中的萬幸。

    “以庶冒士之說,看起來是不成了,是麼?”薛允衡的語聲重新響了起來,瞬間便讓秦素的心神又回到了此刻。

    這一回,他問的自然是薛允衍。

    薛允衍信手轉動着手中的茶盞,漫聲道:“應是如此。益州刺史派去埒縣的人手並未查到實證,卻也找到了幾處疑點。有此前提,蕭郡相抱病歸鄉,也算是全身而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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