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折錦春 >第949章 衣華裳
    秦素忍不住連眨了幾下眼睛,一度以爲自己看錯了。

    這個據說是孤女出身的小小使女,此刻金釵華服,一掃從前的謹慎小心,宛然一副士女的模樣。

    這是怎麼回事?

    秦素再也無法保持平靜,只覺得腦中一陣混亂。

    此時,桓十三娘——或者說是阿蒲——亦掃眼看到了秦素。

    見到她時,阿蒲似乎也很驚訝,眼睛張得大大地,張口就喚了一聲“六娘子”,旋即又忙以手掩口,惶惶垂首:“公主殿下恕罪。”

    秦素面色微變,心底如遭重擊。

    二人有一瞬的四目相接,她確定自己沒瞧錯。

    桓氏十三娘,就是阿蒲!

    這到底是如何發生的?前世時,她怎麼從沒聽說過這件事?甚至連隱堂亦不曾說過桓家的這件祕辛。

    難道說,前世時,阿蒲並沒回到桓家?

    如此一想,秦素的心頭又是重重一跳。

    她忽然就想起,在她與桓子澄的數次謀面中,他也從不曾提過桓家認回女兒一事。

    前世的桓氏,到底發生了些什麼?

    秦素蹙眉沉思,再也無法保持面上的鎮靜。

    這樣的情形瞧在衆人眼中,卻又有了別一種意味。

    “皇妹妹,你識得這桓十三娘麼?”三皇子的語聲傳了過來,帶着幾分探究、幾分興味。

    秦素的視線仍舊停在阿蒲的身上,神情卻是淡了下來,點頭承認:“我確實識得的。她原先叫做阿蒲,乃是青州秦氏太夫人身邊的一位小鬟。”停了停,又展顏一笑:“沒想到她竟是桓府的十三娘,真真是失敬。”

    “原來如此。”三皇子狀似瞭然地點了點頭,忽爾神情一變,鋒利的眼神緊緊盯住了秦素:“那殿下可知曉桓十三孃的來歷?”

    秦素聞言,面色不動,心下卻是微微一晃。

    “我自是知曉的。”她淡聲說道,收回了看向阿蒲的視線,轉眸看向了跪在下頭的俞氏:“此事還是秦大夫人當年說的,她說,她在白馬寺靜修之時,在蒲團上撿來了一個棄嬰,便是阿蒲,亦是此刻的桓十三娘。”

    大殿中先是一靜,旋即便響起了低低的說話聲,卻是剩下的幾位皇子在悄聲議論。

    也不怪他們幾個要私下交談,委實是三皇子今日拋出來的這些消息,不僅驚人、也很詭異,由不得人不去議論思忖。

    “她二人,便是人證?”中元帝將手指點向御案,目光陰沉。

    三皇子忙躬身道:“回父皇,她二人的確是人證,尤其是這俞氏,乃是極爲重要的人證。”

    中元帝點了點頭,不再說話。

    三皇子便轉向了俞氏,和顏悅色地道:“俞氏,你且將你之前的話再說一遍。不要怕,陛下不會怪罪於你的

    。”

    俞氏微垂着頭,從秦素的角度看去,只能夠看見她的下頜部分。

    她的喉頭明顯地滾動了一下,似是嚥了口唾沫,方纔很低地道:“啓稟陛下,啓稟諸位殿下,民婦當年在白馬寺靜修之時,正是中元元年。那一年,許是天時不好,白馬寺外頭來了好些討飯的流民,民婦有時候也會給他們送些喫食。民婦記得,那天民婦起得極早,依照常例走去佛堂唸經,卻在大殿外頭的一張蒲團上,發現了一名被人拋棄的女嬰,民婦便將她……收養了下來。”

    三皇子邊聽邊點頭,此時便問:“這女嬰被你發現時,身上可曾有什麼特別的東西?”

    “有的。”俞氏說道,語聲和婉,然態度卻很沉着:“那女嬰身上的襁褓雖然破舊,但她的小手裏卻緊緊地抓着一樣東西,我見她抓得極緊,便將她的小手掰開,卻見她握着的是一枚很精緻的印章,約有人的小指大小,材質似是檀木或是玄漆的,我卻是不大分辨得出。那印章上頭似是還刻着字。只是,那時候天還有點黑,我也沒來得及瞧清,便將女嬰抱回屋中去了。”

    大殿裏安靜極了,她的語聲雖低,卻也仍舊清晰得能讓每個人都聽見。

    中元帝陰着臉,目光並不在任何人的身上,而是直視着前方的殿門。

    透過微敞的門縫,隱約可見那華燈之下,細雪飄飛,石階上似是積了一層白霜。

    三皇子的語聲此時便傳了過來,問的仍舊是那枚印章:“那印章你便沒收起來麼?”

    俞氏慢慢地擡起了頭,像是在回憶什麼似的,蹙眉想了一會,方緩聲道:“我記得,我當時是把這印章收起來了。三年後我回到秦府之後,我還曾在妝匣子裏瞧見過這印章。當時我便想着,待阿蒲……不,是十三娘子……長大成人,我便將這印章交予她收着。想來那應是她家人留下的東西,她留着也算是個念想。可是,再往後,這印章不知怎麼就沒了,因這也不是什麼大事,我便也沒往心裏去。”

    三皇子點了點頭,轉向中元帝躬下了身子,語聲低沉:“我叫俞氏將那印章畫了下來,亦放在那疊口供裏了,父皇不妨細看。”

    中元帝沒說話,只垂目將那紙頁翻了幾下,便從中挑出一張來,沉着臉看了一會,復又將視線投向了秦素。

    秦素還是安坐如儀,原先還顯得有些驚訝的神情,此時亦早就換作了平淡。

    此時,便聞三皇子的語聲又響了起來,問道:“既是知道這印章很可能是那女嬰家人留下的東西,爲何你竟想不起那印章上頭刻了什麼字?”

    俞氏聞言,面上便有了幾許難堪:“民婦愚鈍,當時只想着將這女嬰養在秦家做個使女,也算給她一口飯喫,不令她凍餓至死,卻是沒想那麼多。到底那……也就是一個使女罷了,民婦……實在有愧。”

    她似是極爲慚愧,緩緩低下了頭,侷促地捉着衣襟揉捏着,語中隱有悔意:“民婦真再也沒有想到,阿蒲……十三娘子,竟是桓氏走失的幺女。若早知如此,民婦又怎麼敢將她視作下人,肯定是要……”

    她突兀地停住了話聲,似是有些懼怕,身子也瑟縮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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