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均益大喘着氣由着丈夫扶着喝了口,之後就兩眼失神地看着前面。
就在顧國等了會兒,想要讓妻子先坐着,他好去廚房把熬好的藥端來的時候,趙均益突然轉頭拉住顧國道:“國棟,我夢到女兒了。”
國棟是顧國的小名,當年起了之後因爲跟一個遠房但比他輩分大的親戚重名了,就只好當做小名來叫了。
顧國只好先停下來安撫妻子:“我知道,均益,你先別急,我去端了藥,你喝了再說。”
趙均益卻根本不管什麼藥不藥的,搖頭道:“不是,國棟,我夢到女兒被別人抱走了。”
顧國沒想到會聽到這個。
他知道妻子因爲思念女兒這麼多年經常做夢,包括他也一樣。
可是還是頭一次夢到女兒被抱走了。
顧國愣了一下,下意識問道:“被誰抱走了?”
趙均益聽到丈夫問的是被誰抱走了,而不是跟她說夢到的當不得真,頓時露出一些彷彿有人支持的欣喜。
連忙坐直了道:“是陳麗芳,就是當初在縣醫院負責我那個病房的護士,我夢到她抱着咱們的安安,我讓她把安安放下,可是她說不行,我去追她,她抱着安安越走越快,我追上去扯着她袖子不放,但是被她一下子摔倒了。”
“可是、可是國棟。”顧國本以爲妻子說完了,卻見她猛地睜大了眼睛,“等我擡頭,我看見了顧夕,不是,是安安,我們的安安長大了,她有一張跟顧夕一模一樣的臉,她就站在不遠處哭着問我,她說媽媽你爲什麼不來找我。”
趙均益說着眼淚大滴大滴地落下來,視線已經模糊了,她卻什麼都顧不上,只聲音破碎地道:“國棟,安安在等我,她問我爲什麼不來找她,她在等我啊。”
顧國知道陳麗芳是誰,當年的事兒他跟妻子一樣從來都沒有忘記過。
所以一聽這話就立刻想起來妻子前幾天在火車站跟陳麗芳見過面,心疼地爲妻子擦了眼淚,顧國安慰她道:“應該是因爲前幾天剛見過,所以……”
“不是,不是的。”趙均益聞言卻猛搖頭,急切地看着丈夫道:“國棟,我是在見過顧夕之後才夢到這些的,之前哪怕夢到在縣醫院,也從來沒有夢到過這些,我不會無緣無故做這樣的夢的,所以國棟你相信我,顧夕就是我們的安安,她就是。”
顧國整個人都愣住了。
活了半輩子常常頂着一張硬石頭臉的顧國,滿臉震驚地看着妻子:“你、你是說顧大夫會是咱們的安安?怎麼、怎麼會?”
顧國口乾舌燥,只覺得心要從嗓子眼跳出來了。
在妻子看到顧夕突然受了刺激的時候,他也驚訝也難受。
但是說實話,顧國腦子裏除了一閃而過的如果這是他們的女兒多好這樣的想法之外,根本就沒有像是妻子一樣懷疑顧夕的身份。
甚至因爲顧夕那張跟岳母極其相似的臉,他明明聽到顧夕語氣很有把握地說可以給妻子診治,卻仍然沒有立刻答應下來。
這怎麼可能?
趙均益努力睜着眼睛看着顧國,眼前丈夫的臉和夢裏女兒哭着問她的臉重合在一起。
她覺得女兒在等她,所以迫不及待需要丈夫的認同。
然後他們一起去找女兒,她不能再讓女兒離開她。
可是等到似乎看明白了顧國臉上的震驚和難以置信,她剛纔彷彿帶着無盡希望的眼睛一下子暗了下去。
怔了怔,慢慢放開抓着丈夫的手,趙均益坐了回去:“也許是我錯了,是我異想天開了,你說得對,顧夕她怎麼會是我們的安安呢。”
趙均益無意識說着話,腦子卻在嗡嗡響。
一會兒在告訴自己,趙均益你醒醒,不要再做夢了。
當年因爲你沒有照顧好女兒,讓女兒離開了你,這麼多年全家人因爲你受了多少拖累,難道現在還要讓他們陪你一起發瘋嗎?
可是夢裏女兒哭泣的臉揮之不去,彷彿一直在問她爲什麼還不去找她?
趙均益想到夢裏女兒跟顧夕一模一樣的臉,手指用力地攥起來,才能讓自己忍住心針扎一樣的疼。
幾乎是在看到妻子眼中光芒消失的一瞬,顧國心像是被人重重地錘了一下,立刻高聲道:“有可能。”
趙均益動作僵住,不敢相信地擡頭看向丈夫。
顧國卻已經穩下來了,對上妻子的眼睛,顧國慢慢重複道:“我說有可能。”
顧國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
他確實跟妻子感情很深,這麼多年一直都照顧心疼妻子。
但是同時他也是個特別理智的人,理智到很多事情他都可以剝離開感情來判斷。
所以聽到妻子的懷疑,他應該想方設法地讓妻子打消這個念頭纔對。
因爲如果真的聽了妻子的去查顧夕的身份,到最後卻查出來根本跟他們沒有任何關係,妻子說不定更受不住。
可是在說出剛纔那句話的時候,顧國就知道自己是不理智的。
或許不僅僅是妻子有了心病,連他也有了。
所以他竟然也忍不住想着,如果當年在縣醫院裏,真的發生了什麼他們所不知道的事兒,如果他們的安安真的還活着,那該多好。
趙均益反應過來,眼淚撲簌簌往下落:“國棟,你相信我?你相信安安還活着?你相信顧夕就是咱們的安安是不是?”
顧國不愧是這麼多年都處事果決的。
感情用事了一回之後迅速理智下來。
整理了下目前的情況,顧國看着妻子道:“我相信,但是均益,光我相信沒有用,我們得有證據。”
趙均益卻不用丈夫解釋太多,她腦子從來沒有這麼清楚過,迅速擡手抹了下眼淚,不住點頭道:“我明白,要找到證據,找到顧夕就是我們的女兒的證據。”
她也不傻,雖然像是魔怔了一樣認定顧夕就是她的女兒,卻也明白這只是她自己的猜測,別人不會認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