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九重薇 >第六十二章 低泣
    沉滯鬱結、氣血兩虧。

    太醫院裏,皇太后這七年的脈像都是這般記載。崔院判冥思苦想,有什麼法子可以悄悄毀去,不留痕跡。

    “崔院判,你再診”,楚皇后的話卻在耳邊徐徐揚起,比冰凍三尺更冷。崔院判無奈,將手搭上皇太后的腕間,自己卻忍不住顫抖:“太后娘娘的脈像,脈像…”

    “到底如何?”楚瑤光話語淡淡,不帶任何情緒。

    崔院判將心一橫,重重跪在地上:“臣恭喜皇后娘娘,太后娘娘因禍得福,脈像竟是大好了。”

    “脈像大好?太醫院,好啊”,楚皇后嘿嘿冷笑,吩咐半夏,“即刻去調太后娘娘的記檔,送去鳳鸞殿,本宮仔細看看。”

    又俯視着跪在地上的崔院判,楚瑤光脣角的冷意更濃了些,字字淡漠風:“太后娘娘鳳體欠安,你便不着急回去,在壽康宮多住幾日吧。”

    楚皇后坐鎮中宮,見過多少齷齪,前後早想得通透。

    太醫院這羣人串通一氣,只以續命爲由,叫母后吃了這麼多年苦藥,根本不是對症之物。

    若不是老太君舉薦了羅訥言,楚皇后還被矇在鼓裏。

    再瞧羅訥言,目光比方纔就溫和多了。楚皇后也不催促,等羅訥言斟酌着開出方子,呈上來看過,又說與老太君,然後親自下去煎藥。

    喬浣霞靠在榻上,目光惶惶,似是一瞬間像是蒼老了十歲。白嬤嬤替她換了乾淨衣物,又取了水來漱口,一顆糾着的心總落不到實處。

    喬涜浣霞擡眼向衆人張望,似是想說什麼,又疲憊地閉上眼睛,懶懶揮了揮手,“哀家累了,要歇一歇。哀傢什麼藥也不喫,你們都退下吧。”

    老太君一直握着她的手,溫柔地撫下身去,暖聲說道:“浣霞,累了便好好睡一覺,我在這裏陪你。”

    莫浣蓮的話讓她安心。喬浣霞聽話地點頭,闔上眼睛慢慢假寐。

    壽康宮暫時安頓下來,楚皇后一直坐在母后榻前,直待羅訥言煎了藥呈進來,老太君好聲好氣哄着喬浣霞喝了藥,纔算暫時放下心來。

    病中怕鬧,楚瑤光拜託了老太君,又親見衆人安頓好喬浣霞,才壓着滿腔怒氣命慕容薇跟自己回宮

    一進鳳鸞殿,楚皇后便目光沉沉,命慕容薇跪下,顫顫地指着她問道:“阿薇,這兩日才覺得你懂事些,你這是要你外婆的命嗎?”

    慕容薇跪在楚瑤光身前,也不分辨,只哭得天昏地暗:“母后,這幾日阿薇只要闔上眼睛,便夜夜做着同一個夢,醒來就是一身的冷汗。”

    她將上一世除夕夜的情形完完整整講給楚皇后聽,那些個漫天的白幔、蘇暮寒腰間的麻繩、只有外婆一個人的仁泰宮。

    慕容薇俯在地上,揚起滿是淚水的臉,哀哀望着母后哭泣:“母后,阿薇怕,怕一旦那個夢變成真的,皇祖母就會

    永遠離開我們。”

    仁泰宮的無人值守,女兒前日已經稟過,楚瑤光還未及處置。楚皇后尚在奇怪女兒何以會到了仁泰宮門前,卻原來夜夜入夢,攪得她夜不能寐。

    慕容薇卻將心一橫,哀哀訴道:“女兒那日去仁泰宮,只是想看看皇祖母排兵佈陣的沙盤,卻發現早就不在。也難怪,母后怕皇祖母傷心,必然已將沙盤挪到別處,女兒怕傷了母后的心,那日纔不敢說。”

    將沙盤的失蹤推到母后身上,是慕容薇方纔靈機一動所想。母后自然不會動皇祖母用的沙盤,抽絲剝繭,或許能牽出宮中黑手,除此之外,慕容薇也沒有別的辦法。

    楚瑤光默默轉動着指上金燦燦的護甲,有那麼片刻的走神。

    慕容薇的夢太過真實,恍如身臨其境,而那些漫天的白色帷幔,甚至舉國同哀的悽切,若沒有與慕容清一夜長談之後兩人做下的決定,十有八九會變爲真實。

    又想起那一日的蘇府,蘇暮寒言語間幾次擠兌,得知了他的身份,她無法只當少年人的意氣用事,不與他一般見識。

    若是安國王爺的離世真成爲他心中的刺,很難說這根刺會銳到何種程度,又能刺傷什麼人。

    慕容薇依舊低泣,又是委屈又是傷心:“阿薇前幾日見到夏老太君,便想起外婆,想起當年的浣碧雙姝。女兒不甘心,回來便翻醫書。怕別人笑話,只在小佛堂裏偷偷瞧。”

    瓔珞日日去文曲閣取書,文曲閣的管事早已報了楚皇后。女兒願意讀書本是好事,楚皇吩咐文曲閣的人只管放行,卻沒想到女兒取的都是醫書,原是爲了她的外婆。

    難的看不懂,簡單的卻也讀過幾本,慕容薇也引經據典,說得像模像樣:“《醫難雜症》裏也有像外婆這個樣子,被當頭棒喝就好了的。太醫們不敢用猛藥,阿薇寧願揹着不孝的罪名,總要試一試才安心。”

    女兒說的也有道理,楚瑤光神色緩和了幾分,命她起來:“這麼大的事,你也該跟母后說一聲,以後不要貿然行事。浣碧雙姝,那是多久以前的事,你皇祖母身子大不如前,你又不是不知。”

    還有蘇睿的離世,楚瑤光眉頭一蹙,“便是給你皇祖母當頭棒喝,也不該提你姨父的離世,你皇祖母身子未愈,反過來卻要擔心你姨母和暮寒。”

    “忍一時之銳痛,好過日日鈍刀凌遲”,慕容薇眼中星芒點點,沒有絲毫後悔:“寧可先讓皇祖母傷心,好過叫她灰心。”

    傷心還知道疼痛,若是灰心,便莫過於心死了,已經經過一回,慕容薇絕不容許那一抹蒼白去刺皇祖母的心。

    楚瑤光黯然一嘆,“阿薇,你這執拗的性子到是有些隨你皇祖母,以後不要再自作主張。她伸手輕揉着額頭,“但願羅訥言真有這個本事,能醫好你皇祖母,不枉你的苦心,也不枉你皇祖母這些年受的罪,時候不早,你回去歇着吧。”

    “是”,慕容薇破涕而笑,就在母親宮裏淨了面,又恭恭敬敬行了禮,才扶着紅豆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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