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九重薇 >第一百二十七章 放生
    命人擡過大木桶裏準備好的錦鯉,蘇暮寒與夏鈺之合力,將幾十條五色錦鯉灑向池中。

    錦鯉色澤斑斕,鱗片映着正午的日頭十分好看,一尾尾錦鋰划着飛揚的弧度落進池水中,不時有錦鯉透出水面吐出一串串泡泡,還有的弓起身子躍出水面,似有靈性一般。

    日頭折射着水光,沾了山澗河流輕揚的霧氣,竟形成一掛彎彎的彩虹,令衆人張大了眼睛。

    買來的鳥雀都關在籠子裏不停地鳴叫,蘇暮寒一聲令下,便有手下同時打開籠子,一羣鳥雀嘰嘰喳喳沖天而起,一小部分振翅高飛,大部分都飛進不遠處的梨樹林裏棲息。

    梨樹林離放生池不過三五十米的距離,正是春光燦爛,一樹梨花如雪掛滿枝丫,遠遠便有芬芳飄來。

    衆人做完了功德,便循着小路走向梨樹林中,欣賞早春初綻的梨蕊。蘇暮寒不知何時立在慕容薇身旁,手拈一朵盛放的梨花,含笑遞到她的眼前,呼吸清清淺淺:“可要我爲阿薇簪上?”

    花如雪,蕊染霜,本是離人淚。慕容薇不將沾染他的氣息,輕輕將手一推,把那朵花送回:“表兄,這裏是佛門清靜之地,怎能唐突行事。出來半日,姨母大約也睡醒了,還是早些回去吧。”

    慕容薇終於肯開口,雖然言語冷淡,蘇暮寒卻覺得自己的心機沒有白費。他自圓其說,微微頷首道:“阿薇說的很是,只是方纔見你立在樹下,比一樹梨花更美,纔想錦上添花。卻忘記了,這本是梨花,梨離同音,我怎會送出此物。”

    梨與離字諧音,西霞軜多數人對梨子心有忌諱,不會拿這個當禮品。若是父母兄弟、骨肉至親,更不會分食一隻梨子,只怕不經意落得分離的下場。

    蘇暮寒每每示探,慕容薇總不接話。她不與蘇暮寒多說,扭頭去尋夏蘭馨,見夏蘭馨正立在一株梨樹下發呆,不知想着什麼心事,於是遠遠喚她一聲。

    見慕容薇不接自己的話,蘇暮寒只認做尚在爲他說要去邊城的那番話生氣,想着慕容薇既然肯開口,篤定她放不下青梅竹馬的情誼。蘇暮寒也不急,只縱容地一笑,讓開了身子,由着她去尋夏蘭馨。

    溫婉在佛前灑了幾許淚水,心上空空蕩蕩,見一旁的香案上放着籤桶,便牛拈香重新拜過,跪持籤桶,在心裏默默禱告一番,將籤桶搖了幾搖,落下一枝籤來。

    溫婉再行拜過,將籤捧在手中細看,見那籤頭上刻的蠅頭小楷:莊生曉夢迷蝴蝶,望帝春深託杜鵑。

    可不正是溫婉此刻的心際,也不知何解。她將籤放下,回過頭來,卻世迦大師立在殿門口,高大的身影逆着陽光,灰色的袈裟似有金光閃爍。

    溫婉重新向大師行禮,請大師指點迷津,世伽大師微微一笑,朗聲說道:“事在人爲,姑娘心中已有覺斷,不須老訥多言。”

    到像是佛語金偈,溫婉心上豁然開朗,她向大師行禮告退。怕衆人瞧出端倪,重新梳洗過纔回到禪房裏伺候。見楚朝暉已然醒來,便與往常一樣,

    和明珠服侍着她梳洗,又更了衣。

    楚朝暉見人已匯齊,便領着衆人於世迦大師處喫一盞茶,敘了些閒話,看天色不早,才起身告辭,世伽大師將他們送出寺門,衆人緩緩下山。

    夕陽西下,天邊流霞華彩如璀璨雲錦,映紅碧水長天。山路盤旋,不過走了幾步,回首那座小小的寺廟,早已隱於青山悠悠、綠水迢迢。

    這一夜,溫婉沒有嚮往日那般隨着楚朝暉歇息,而是服侍她躺下之後,自己不顧夜色深濃,只提了一盞昏黃的絹紗宮燈,悄然踏着船隻間寬大的鋪板,叩開了慕容薇的艙門。

    夏蘭馨已在自己艙房內歇下,慕容薇剛剛沐浴完畢,發上還沾着溼漉漉的桑葉水,正由流蘇服侍着在絞頭髮。

    溫婉來得突兀,慕容薇只當姨母那邊有什麼不妥,因與夏蘭馨的房間相臨,怕擾了她休息,便將半乾的頭髮鬆鬆一挽,又披了件夾衣,便將溫婉請進自己的畫室。

    慕容薇喜愛丹青,爲打發行程漫漫,便在官船上闢了一間安靜的畫室,平日少有人來,也極爲乾淨,兩人便在這裏說話。

    溫婉進得畫室來,見大案子上擺着一幅才畫了一半的工筆,層疊的墨蘭之上,一隻蝴蝶輕顫羽翼,似是要展翅飛起。觸到簽上兩句詩,溫婉道聲僭越,便提起筆來,在畫的右上角提了簽上所求的詩名。

    “莊生曉夢迷蝴蝶,望帝春深託杜鵑”,慕容薇輕輕頌讀溫婉提在上面的詩,清澈的眸光閃過一絲清湛。

    溫婉的字好,工筆也極好,提過了詩,她並不放筆,而是淡淡勾了幾下,另一隻蝴蝶也栩栩如生立在花瓣之上,兩隻蝴蝶偎依纏綿,似是雙宿雙棲。

    溫婉擱了畫筆,向着慕容淺笑,如上一世一般輕柔地擁住她,第一次柔和地喚她的名字:“阿薇,你的婉姐姐回來了。”

    這是這一世裏,溫婉第一次喚慕容薇做阿薇,沒有再客套地喚她一聲薇公主。溫婉看向慕容薇的眼神也是複雜多變,有難過,有內疚、有迷惑、有傷感,更多的還是欣喜。

    溫婉輕輕念道:“莊生曉夢迷蝴蝶,姐姐兩世爲人,到如今也沒辨明是莊周夢到了蝴蝶,還是蝴蝶夢到了莊周,妹妹可是與我一樣?”

    那眼神少了平日的疏離與客套,與上一世包容與憐惜的目光何其相同,這纔是慕容薇熟悉的溫婉。她驀然淚盈於睫,緊緊抓住了溫婉的手,顫顫問道:“姐姐是何時來的?”

    “我自孝昭五年來,今日才勘破前塵,妹妹又是從何時來的?”溫婉眼中也有熱淚盈眶,她緊緊將慕容薇擁在懷裏。

    兩人如同打着啞迷,卻又聽得明明白白,心裏都有許多話想要向對方傾訴。

    “孝昭?”這是一個慕容薇並未聽過的年號,她聽得雲裏霧裏,握着溫婉的手抖抖說道:“我自千禧十年回來,在那一場大火裏喪生,一眨眼回到了崇明七年的臘月初九,姐姐說的孝昭,我從未聽過,又是哪一個的年號?”(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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