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九重薇 >第二百六十九章 連環
    各色羅裙珠光閃爍,清麗的色澤與精緻的繡功兩相輝映。望着那些美輪美奐的裙衫,流蘇一雙美眸輕綻,微微垂落的睫毛如翼,遮住了眼中的熱切。

    慕容薇留神看過,最喜那件茜素紅羅裙配着逶迤到地的銀製紗衫,前襟上散繡着一枝碧綠藤蔓配幾朵銀色夕顏花,輕羅小帶又如流霞似火,像是天邊一道綺麗的晚霞。

    瞧得喜歡,慕容薇便先由流蘇服侍着換了這身新衣來看。那裙衫輕柔合體,長短肥瘦不能有半分增減,真真量體裁衣。

    眼望郭尚宮,慕容薇露出滿意的神情,漾出梨渦淺笑的嬌顏:“有日子沒見郭尚宮,今日送了份驚喜。尚宮局辦事一向令本宮滿意,這衣服本宮十分喜歡。”

    得了主子誇讚,郭尚宮臉上有光,心上十分歡喜,又向後頭一名宮人招手。

    待宮人近前,郭尚宮親手掀起上面覆蓋的大紅漳絨,露出托盤上一對小巧的大紅底子八寶掐絲琺琅花斛。

    她含笑嚮慕容薇下拜:“奴婢是個勞碌命,正日子裏未必有福氣來給公主叩頭。這是奴婢自己的一點心意,奴婢恭祝大公主年年歲歲、福壽綿長。”

    “尚宮也太客氣了,快快請起”,慕容薇手撫花斛上一朵浮凸而出的金枝牡丹,顯得十分歡喜。

    瞥一眼瓔珞,瓔珞會意,趕緊扶了郭尚宮起身,又取過一個元寶型的粉紫荷包,裏面裝着薄薄一張銀票。

    慕容薇輕輕勾起嘴角,帶着祥雲寶月一般的笑:“連日勞動大家辛苦,反要郭尚宮再爲本宮的生辰破費。這是一點心意,郭尚宮替本宮請大家喝茶。”

    郭尚宮坦然接過荷包,手上一掂便知道是張銀票,心裏更加開懷。自己心願達成,又寒暄了幾句,才嚮慕容薇道謝出門。

    郭尚宮步行款款,風擺楊柳,沒瞧見身後的慕容薇瞅着自己的背影將長眉微顰,輕輕皺起。

    慕容薇方纔記起來的血腥,便是上一世裏那盞要了羅嬤嬤命的梅花酪。

    七步斷腸的鶴頂紅,是如何到了流蘇手中?那時流蘇日夜陪在自己身邊,又有多大的手段,敢在羅嬤嬤眼皮子底下,在小廚房內公然使毒?

    那一日的場景自重生歸來,已然被慕容薇回想過無數遍。

    流蘇攛掇着慕容薇去爲母后送盞梅花酪,哄得母后開心。因是天寒料峭,慕容薇要傳暖轎,流蘇卻怕楚皇后瞧得慕容薇一番心意不誠,兩人便決定步行。

    她在頭前走,流蘇捧着食盒跟在後頭。天冷路滑,她繡鞋外頭着了木屐,兩個人行走並不快。路過楓露亭時,正碰着郭尚宮捧着小手爐打亭下經過,笑着請安問好。

    是流蘇頗有些炫耀的意思,將手內托盤微微一舉,將那盞梅花酪誇了一番。郭尚宮便讚歎地笑:“大公主婉嫺端重,惠質蘭心,待皇后娘娘又是這般純孝,怨不得宮裏人人誇讚大公主必定福慧雙修。”

    每一個字說得真誠無比,都誇到慕

    容薇心裏。明知郭尚宮有意誇大,她還是露出矜持地笑。

    郭尚宮誇完了,又露出微微遺憾的語氣,嘆道:“真不曉得主子們人人愛喫的梅花酪究竟生成何種模樣?奴婢掌着六部二十四司,也算見過世面的人,怎得這一道甜點偏御膳房裏就做不出?”

    慕容薇心下得意,招了流蘇上前,叫她掀起蓋子讓郭尚宮瞅了一瞅。

    流蘇雙手捧着托盤不便,郭尚宮便一手捧着小手爐,另一支手就着流蘇捧來的食盒掀起蓋子。只彎下身來輕輕一瞅,便闔上蓋子滿眼讚歎:“奴婢今日可飽了眼福,好生蓋起來吧,可別跑了熱氣。果真白如梅蕊,梅香撲鼻,一看便是好東西。”

    再未假別人之手,流蘇一路捧到鳳鸞殿,自己掀起蓋子捧到母后眼前,太傅夫人眨眼就吃出了問題。

    是流蘇與郭尚宮勾結,還是郭尚宮算準時辰在楓露亭等候?兩人究竟是誰下的毒,到底是想將誰毒死?

    慕容薇一時惶惶無法分辨,卻又記起郭尚宮好似是白嬤嬤的義女,心裏咯噔一下,轉身問身後的瓔珞:“郭尚宮好似與白嬤嬤有些瓜葛?”

    瓔珞福身笑道:“公主竟還記得這些沉年舊事。奴婢亦曾聽過,如今郭尚宮在宮內炙手可熱,只因她當年初入宮闈便認了白嬤嬤這門乾親。”

    “多少有些印象,卻是記得不深”,慕容薇接了紅豆遞來的泥金白紗團扇,輕輕撫着上面刺繡的折枝紋,似是隨意閒語:“如今郭尚宮有了身份,到不需白嬤嬤時時扶持,她們可還走得親近?”

    瓔珞話雖不多,消息卻是靈通,聞得慕容薇發問,雖不知她因何對郭尚宮這般好奇,還是認真回道:“說來郭尚宮到是長情人,平時對白嬤嬤十分孝順,如今每月逢着休沐都會去壽康宮看望白嬤嬤。”

    如此說來,郭尚宮平時有許多機會可以堂而皇之接近壽康宮。慕容薇緩緩搖着手中的紗扇,思緒快如電轉。

    照理說白嬤嬤隨了皇祖母幾十年,一心陪伴,忠心不二,便是懷疑誰也不應該懷疑到她的身上。只是再想起,壽康宮往昔那每日裏燃着的青梨檀,慕容薇忽然就不敢再往下想。

    那一日故意插了一支中空的髮簪,在壽康宮撥弄着剛剛燃盡的香爐,慕容薇纔有機會取了清梨檀的香灰。她回來後就叫瓔珞好生收起,再借着制香與白嬤嬤後來給的線香對照,並不是相同的方子。

    更記得當日自己問白嬤嬤要香,白嬤嬤推說香已不多,將匣子裏最後一點添到爐中,反說要給自己制些線香。

    種種不合常理,只是當日自己不曾深想。今日記起郭尚宮,便又想起白嬤嬤。

    一環扣着一環,似是解不開的九連環,叫慕容薇瞧不清前路。

    心裏燥熱,雖有花枝間涼風習習,慕容薇鼻尖不覺仍有香汗細細沁出。流蘇本在一旁打扇,見慕容薇出汗,便絞了帕子來爲她淨面,貼心說道:“殿裏雖然通風,到底不如水榭那邊涼快,公主可要去水榭那邊略躺一躺解解暑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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