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九重薇 >第三百二十六章 羹湯
    有美如斯,夫復何求?

    顧晨簫輕輕噓出一口氣,帶着滿足的微笑:“阿薇,本想替你雕刻一根簪子,卻因爲來得倉促,還沒有完成。待八月間,一定親手替你綰在發上。”

    “那水面河燈不就是禮物,爲什麼一定要送只簪子?”慕容薇臉上笑意傾泄直下,黑如曜石的眸子如燦燦繁星,點亮了顧晨簫的眼睛。

    “母妃說,當年父皇與她定情,便送了只親手雕刻的簪子。我打很小的時候起,就想着以後也要刻根簪子,送給自己的心上人”,月光下,顧晨簫的面容純淨又美好,如一杯醇酒,染得慕容薇微醉。

    不是沒有完成,而是此時沒有底氣將簪子拿到慕容薇手上。

    綰髮結前生,今世共齊眉。晨簫固執地相信自己的直覺,他與慕容薇前世一定遇見過。澄園裏的初遇、慕容薇瞬間變得蒼白的臉,還有西霞皇宮御花園裏,白雪皚皚下少女強做鎮靜的笑顏。

    那時,他有那麼強烈的痛楚與難言的思念,都如流水般漫過心間。

    顧晨簫還記得青蓮臺裏,自己曾嚮慕容薇說過“便是我們記不起彼此,我也篤定,一定在哪裏見過你。也許,便是上一輩子。”

    那一晚,慕容薇雖然笑着說自己童言無忌,臉上卻也透着酸澀的悲傷。

    便是在那些時候,顧晨簫遵從自己的心意,認定慕容薇是自己前世與今生裏唯一的愛戀,期待着她願意向他敞開心扉。待到兩情相許時,他再將自己雕刻的長簪親手綰在她的發上。

    顧晨簫英挺的眉心有着小小的糾結,緊張地等待着慕容薇的回答。

    溫柔的月夜裏,慕容薇的笑意分外璀璨,如嫩蕊含苞初綻,被顧晨簫的話染上絲絲紅豔:“我戴首飾向來挑剔,若是不好看,一定要罰你重新刻過。”

    沒有推辭,沒有欲蓋彌彰的羞澀,全然是甜蜜與溫馨,坦然認下那根簪子,承認自己便是他的心上人。

    似是有小小的燭花爆開,幸福感瀰漫在顧晨簫的心間,他修長的指節分明,握着慕容薇的手如易碎的珍寶,語氣裏添了無比的真誠:“阿薇,我欣賞你的性子,喜歡便是喜歡,這樣乾脆。”

    有星光落在慕容薇眸中,添了調皮的笑意。上一世已然錯過的東西,今生要牢牢捧在手心。

    慕容薇立住了身子,想着他上一世裏遠遠的呵護,問了個陳詞濫調的問題,“若是我心裏早有喜歡的人,你又當如何?”

    “若你與他已然兩情相許,我唯有遠遠守護”,似是又觸動什麼心事,明明只是假設,顧晨簫心間卻有尖銳的痛楚。

    他認真答着慕容薇的話,沒有半分遲疑:“愛一個人,若是不能與她相濡以沫,也不能成爲她的負累。自當退而求其次,便愛得無怨無尤。”

    答案原來如此,怪不得上一世他選擇離得自己不遠不近,總那樣默默溫情的守候。慕容薇霎時間珠淚紛飛,每一顆都打溼了顧晨簫微笑的容顏。

    顧晨簫有些不知所措,擡起手想替慕容薇拭淚,又恐唐突了心上人,一時有些爲難。片刻之後,才僵硬又試探地伸出臂膊,輕輕將慕容薇圈在懷間。

    慕容薇臉上被淚水打溼,眼裏卻是歡喜無限。她偎在顧晨簫懷裏,聽着那堅實的心跳,露出燦爛的笑顏:“沒有那個人,你也不用遠遠守候。”

    愛一個人,原來可以愛她所愛,做到傾心相許卻無怨無尤,這便是顧晨簫與蘇暮寒本質上的不同。

    蘇暮寒以愛爲名,殺盡慕容全族後,卻將自己鎖在荒廢的璨薇宮整整十年,勸她回心轉意,雙說什麼爲她虛懸後位以待。

    這般的行徑,又哪裏來的什麼真愛,分明是霸佔與想要叫她臣服的心理作祟。

    而顧晨簫明知她當時屬意蘇暮寒,無望的愛戀裏依然選擇遠遠守望。怕她回到千禧國受辱,才選擇倉促起兵,功敗垂成。

    前世因,今世果。他上一世的遺憾,便讓今世的她拿一生來彌補。慕容薇緩緩伸出手去,似是迴應顧晨簫的深情,輕輕攬住了他的臂膊。

    顧晨簫眉眼燦燦,手輕輕撫上慕容薇的鬢髮,在那青綢如瀑的發間留了深情的印跡,兩人並肩立在岸邊。

    岸邊挨着一株垂柳,有三間小小的抱廈,都以茅草製成,門前還掛着杏簾在望的布幡,也由烈琴早早使人收拾過。

    顧晨簫牽了慕容薇的手,撩起門口掛着的布簾子走了進去。

    廈裏有臨窗的大炕,鋪着整齊的座褥,另一間是廚房,點着明亮的燭火。

    顧晨簫似頑皮的孩子,悄然眨了一下眼睛:“阿薇,我母妃的故鄉,生日那天都要喫長壽麪,你略坐坐,嚐嚐我的手藝。”

    一隻拿刀舞劍的手,即要刻簪子,偏還要侍候羹湯。慕容薇拿帕子掩脣輕笑,推辭道:“已經用過了湯圓,如今不餓。”

    燭火下的顧晨簫眼中有着萬千柔情,不顧慕容薇的阻攔,已然撩起了袖子。

    就着銅盆裏的水淨了手,顧晨簫飛快地加水揉麪,先攪成水絮一般的面片,又揉成光潔的硬麪團,蓋了一聲溼布餳上。

    慕容薇立在顧晨簫身後,瞧着一旁的爐子上正拿小鍋熬製湯汁,紅油里加了牛肉,辣辣的香氣便在抱廈間氤氳。

    “下午已然熬上了紅油,單爲做這碗小面”,顧晨簫手下不停的揉着面,有一縷髮絲頑皮地滑在額間,一雙眼睛格外純淨與動人心絃。

    麪糰加油揉的發光,泛起好聞的油脂氣。顧晨簫取了擀麪杖將麪糰擀開,不望囑咐慕容薇:“那邊炕上去坐,這邊滿是油煙氣。”

    油脂與麪粉的香氣匯合在一起,還有眼前跳動的爐火,與那個在廚房裏忙碌的人,都與平日不一樣的感覺,卻又匯成那麼真實的日子。

    有那麼一刻,慕容薇強烈的意識到,風花雪月雖妙,竟遠不及柴米油鹽的平淡。若有一個人願意每時每刻替自己洗手做羹湯,一起從青絲如瀑走到霜雪滿頭,纔是最真實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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