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九重薇 >第三百三十七章 交易
    拿到了信箋,蘇暮寒那張一直繃着的臉上這才微微泛起一絲漣漪,他的絲絲冷笑浸到杜側妃骨子裏:“側妃娘娘素日瞧着溫順,膽子卻也不小,竟敢拿這個要挾於我。深宅大院,死個把丫頭侍妾的,並不算什麼事。”

    杜側妃心內越發篤定,蘇暮寒早已知曉自己的身世,唯獨將夫人矇在鼓裏。

    本是將門之後,蘇暮寒平日臉色溫和,似溫文儒雅的書生。此刻身上有殺氣泄出,氣勢竟與蘇睿有些相像,迫得杜側妃不敢擡頭。

    這一紙信箋,蘇暮寒自然認得是從父親書房裏得來。當日他湊巧觸動機關,拿到的那些信箋裏便有這一封蘇氏族長的來信。

    因是外頭管家腳步聲走得急,他來不及放回原處,匆忙間便隨手夾在了最裏頭一層的書裏,不想又被辛側妃翻了出來,如今落在杜側妃手中。

    杜側妃仿製的手藝確實高超,縱然蘇暮寒見過一次真作,卻不往上頭留心,難以分辨面前的贗品。

    眼見杜側妃知道了自己的身世,生怕她壞了自己的復國大計,蘇暮寒殺心已起。想着這裏離着滄浪軒近便,把人弄進滄浪軒裏頭,便全是自己的天下。

    他脣角的笑意越發溫潤,將手往身後一背,向着杜側妃道:“側妃娘娘想要圖謀什麼?不如進到滄浪軒裏頭細說。”

    一腳踏入滄浪軒,便是半條命入了黃泉,杜側妃自然知道這個道理。

    然而眼前的生死她早已不在意,杜側妃大膽擡頭,向蘇暮寒做個請的手勢:“世子請,婢妾隨在您身後。”

    連着內院的門一關,瞧着園中那條僻靜的泥金小路,杜側妃心上便是咯噔一下。蘇暮寒笑得愈是溫良無害,她的心愈是發抖。

    終究沒有膽走進蘇暮寒外書房裏頭,就着那條泥金小路,杜側妃往旁邊一跪,驚懼地垂下頭來:“世子且住,容婢妾說幾句話。”

    “進了這裏頭,側妃娘娘便是喊破喉嚨也沒有用,還想要什麼承諾不成?”蘇暮寒眼含嬉戲的笑意,如逗弄着阿貓阿狗,眸底卻是一片冰冷。

    “婢妾自知進了滄浪軒,要殺要刮全由得世子。婢妾只想向世子表明心際,且聽婢妾將話說完。”杜側妃跪在泥金小路中央,蒼白的臉色愈加添了彷徨。

    滄浪軒中風過淙淙,全是竹枝搖曳,層層綠浪將夏日的喧囂緊緊閉在外頭,唯有杜側妃心上一陣一陣的寒涼刺骨。

    碎金般的光澤瑩亮剔透,篩落了斑駁的陰影,將杜側妃慘無人色的臉映得更加透明:“婢妾毫無保留地將信交還給世子,只爲表明一件事。無論世子的身份如何、與光復先生圖謀什麼,西霞的皇帝又由誰來做,這些事情與婢妾這種一眼便能望到頭的人來說,並沒有什麼意義。”

    “那你想要什麼?”蘇暮寒眼裏添了幾絲玩味,居高臨下望着跪在他腳下的女子,頭一次拿正眼看杜側妃。

    杜側妃眸間有絲隱痛,下脣生生被咬出了血痕:“世子如今也知曉人事,可知婢妾姐妹二人入府多年,如今還是處子之身?”

    蘇暮寒自來未將手伸入父母院中,這一對側妃既是皇太后賜下,於他便算是半個仇敵。聽杜側妃提起這檔子事,反脣譏笑道:“必是你姐妹二人蒲柳之姿,又身份低賤,入不得我父親眼中。”

    提及父親,蘇暮寒如今已然不曉得自己是何種感情。崇敬、依戀、敬仰,還有深深的憎恨與委屈交織在一起,將他本就陰暗的心靈磋磨得更加扭曲。

    杜側妃眼中只有惻然,哀哀訴道:“婢妾蒲柳之姿,原當不得將軍垂憐。世子方纔也說,府內死個把丫環侍妾,連絲風聲也不會起。只是人活一世,婢妾委實有些不情願。”

    “你果然眼大心大”,蘇暮寒食指輕輕一勾,便擡起了杜側妃的下頜,眼裏全是不加掩飾的厭惡:“本世子耐心不夠,你最好長話短說。”

    杜側妃將心一橫,在心間盤桓了許久的那番話便說出了口:“婢妾只想拿這封信做個投名狀,想求世子的恩典,藉着假死將婢妾放出府去,也看一看這天下大好的錦繡河山。”

    蘇暮寒知道杜側妃的性子,常年大門不出二門不邁,除去向母親請安,連自己的小院也幾乎不出。

    這麼一個平日安靜到無聲無息的人,卻擲地有聲地說什麼想要行走天下間。蘇暮寒不曉得是該笑她的愚昧亦或是她的勇敢,淡淡笑道:“杜側妃既是早有圖謀,打算拿什麼說動本世子?”

    杜側妃將聲音放低,輕聲說道:“婢妾出身在仁泰宮裏,只有樁仁泰宮的祕密說給世子聽,不知世子可願行這舉手之勞?”

    仁泰宮裏的祕密?蘇暮寒想要拍在杜側妃天靈蓋上的手緩緩收回,笑着應承道:“若是這祕密抵得上你這條命,本世子自然可以尋個法子將你放出府去。”

    杜側妃起身,離蘇暮寒近了半步,以壓得極低的聲音說道:“那時婢妾入宮不久,不曉得仁泰宮與如今的壽康宮一樣,都有不叫值夜的規矩。因是皇太后安歇,婢妾瞧着殿內無人,特意留在外殿值守。”

    杜側妃記得清清楚楚,那一夜先帝因是與朝臣們議事,早早便傳了話回來說自己宿在御書房,請皇太后自行安歇。

    宮裏早落了匙,她服侍了皇太后謝妝,便退到了寢殿外頭。見並無值夜的牀榻,只好抱着牀被子鋪在貴妃椅的腳踏上,心裏兀自奇怪。

    杜側妃那時入宮不久,正是戰戰兢兢生怕出錯的時候。只恐皇太后要水要茶,並不敢睡去。夜半時分,卻聽得寢殿內竟有人竊竊私語。

    夜闌更深,那低低的說話聲便格外詭異。想起先帝並未回宮,杜側妃即驚又怕,只恐有刺客闖宮,又不敢聲張。

    躡手躡腳繞過碧紗櫥,杜側妃舔破了窗戶紙往裏頭瞧時,寢殿裏留着一盞昏黃的燈燭,皇太后與夏老太君盤膝坐在榻上,將聲音壓到極低,不知議些什麼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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