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九重薇 >第三百七十五章 甘來
    果然徐昭儀再次輕輕下拜,臉上有些曾經滄海的從容:“臣妾清者自清,始終堅信陛下與娘娘定會將事情查個水落石出。這些日子除去頌經,便是祈禱我西霞國運昌隆,心裏越發一日比一日平靜。”

    “你肯如此想,本宮十分欣慰”,到底是平白受屈,楚皇后還是好意撫卹,從新到的貢品裏頭挑了幾匹蜀錦,送與徐昭儀裁製秋衫。

    九月裏封妃大典一切就緒,聞說尚宮局的針線停了幾天,不再趕製兩位昭儀娘娘封妃的吉衣,被楚皇后喚了郭尚宮來責備了幾句。

    如今一切準備就緒,楚皇后撿着喜慶的話說了幾句,好叫徐昭儀安心。

    徐昭儀坐在玫瑰椅上,又欠了欠身子,誠心誠意說道:“也是臣妾從前順風順水,遭人嫉恨的緣故,命裏總該有道檻要過。皇后娘娘睿智,這麼快便還了臣妾與阿萱的清白,若不然,臣妾有何顏面去見孟昭儀母子。”

    想着徐昭儀並不曉得前因後果,楚皇后纖長的鳳目裏滿含着笑意:“本宮滿心想替昭儀洗脫冤情,苦於沒有證據。你若是要謝,最該謝那位嘉義亭主。”

    得了楚皇后首肯,秦瑤立在一旁言簡意賅,將羅蒹葭那一日的證詞做了複述。徐昭儀聽得一顆心跌宕起伏,眼中閃過深深的後怕。

    嘉義亭主羅蒹葭,自己並未打過交道,對方卻肯淌這道渾水,直接伸出援助之手,還了自己的清白。

    驚聞那幕後主使因此惱怒,羅蒹葭還曾因此遇刺,幸好羅氏藥鋪裏頭是銅牆鐵壁,這才堪堪躲過一劫。

    徐昭儀滿懷感激,衝着楚皇后說道:“嘉義亭主棄自己安危於不顧,洗脫了臣妾的冤屈,真正救下的卻是臣妾母子兩條性命。大恩不言謝,臣妾請旨,想見一見這位恩人。”

    “這個容易”,楚皇后美目輕斂,碧綠的天水碧衣袖撫過,帶動裙上點綴的綠松與青金,點點璀璨的碎金在華麗的宮裙上閃爍。

    她和煦地笑道:“說起來不是外人,羅蒹葭與兄長如今住在羅氏藥鋪,與阿薇及禧英郡主都交情深厚。你若有心,直接持柬相邀便是。”

    楚皇后聰明地點給徐昭儀聽,羅蒹葭並非無事找事惹禍上身,而是因着慕容薇與夏蘭馨二人,才肯出手相助。

    徐昭儀浸淫宮中數年,自然懂得楚皇后言下之意,深深一拜,回道:“公主與禧英郡主的恩情,臣妾自然也記在心裏。嘉義亭主與臣妾不熟,冒然相邀終顯冒昧,臣妾不如求了大公主,請她入宮。”

    與通透人講話就是省力,楚皇后聽得滿意,微笑頷首。指着面前一碟龍眼大小的瓔珠說道:“新下來的黃蜜,本宮已經命人裝了一盤子送去東宮給阿芃與阿萱兄弟兩人嚐鮮,這個你也嚐嚐。”

    剛摘下來的櫻珠水靈得似帶着露水,嬌黃裏透出一絲緋紅,透過薄皮能瞧見淡紅的果肉,果然是瓔珠裏的上品。

    徐昭儀依言撿起一枚含在口裏,有着苦盡甘來的欣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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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nbsp;七月的黃蜜已然熟透,果肉與果核剝離的一瞬,甜得似能將舌尖融化,偏是還留了一絲絲的酸頭,更添了回味。

    酸中帶甜,甜中有酸,酸甜交強,便是徐昭儀此刻的心情。無論再刻意的從容與淡定,她也終究做不到真正的心如止水。

    這些日子跪在佛堂裏,徐昭儀其實想了許多。甚至想到若是自己身死,阿萱有自己這樣一位頂着謀害皇嗣罪名的生母,以後漫長的日子要怎麼渡過。

    那時,她便打好了主意。若真有那麼一天,自己被崇明帝賜死,她一定苦求最後的恩典,央告楚皇后將阿萱收在自己膝下,保住兒子未來的前程。

    好在風雨過後,留給她們母子的不是生離死別,依然是溫暖的陽光。徐昭儀品着那無比甘甜的櫻珠,露出欣然的笑意。

    從嬤嬤們的稟報裏,楚皇后對徐昭儀這些日子的生活了然於心。

    三餐茹素,早起抄經,晚間禮佛,將所有的首飾都收起,全換成素色衣衫,儼然潛心思過的樣子。沒有一絲抱怨,更沒有一絲仇恨。

    行到山窮處,坐看雲起時。禪機佛語,說得就是徐昭儀這般寵辱不驚的人。如今苦盡甘來,便是重新理妝,身上也沒有絲毫的浮淺氣,由衷令楚皇后滿意。

    楚皇后吩咐秦瑤將所餘不多的櫻珠再裝一盤,送去紫霞宮。含笑握着徐昭儀的手說道:“阿萱愛喫,你替他收着。今日從上書房下了課,你便可與他母子團聚了。”

    提起兒子,徐昭儀臉上笑意更濃,心裏也有了更好的主意。她起身行禮道:“爲着阿萱,臣妾還有一事要求皇后娘娘”。

    “有什麼事只管坐下來說,本宮自然替你做主”,望着淡淡衣衫妝容淺淺的徐昭儀,楚皇后打心眼裏喜歡。往昔沒有看錯她,瞧着端正凝肅些,卻是個亦柔亦鋼、經得起大事的人。

    牽掛阿萱的心情,在當日大雨如注中慕容芃遣人傳話,再三要她放心之後,徐昭儀便真得悄然放下。

    那些日子,慕容萱雖不能來見母妃,慕容芃卻每日泒人問候。守着徐昭儀細數阿萱的飲食起居與課業學問,每每聽得徐昭儀欣慰。

    往昔只覺得慕容芃這位正宮嫡出的皇子高高在上,不想他能如此體恤自己做母親的心意,解了自己燃眉之急。對慕容芃的恩情,徐昭儀時刻銘記在心。

    見楚皇后允諾阿萱依舊搬回紫霞宮與自己同住,徐昭儀卻深深覺得,以自己的德能,顯然已經不夠條件再教導如今的阿萱。

    她一介女流,所讀的書除去《四書》、《五經》,便是些雜文詞話,更不懂得前朝政要。長久一來,難免目光短淺,約束了兒子的成長。

    既有着慕容芃這位未來儲君真心的關愛,不如便趁着這個機會把兒子及早放在慕容芃身邊,好替兒子的未來鋪路。

    所謂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日後阿萱長大,打小同吃同住的情誼非旁人可比,一定會是慕容芃最堅實的左膀右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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