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九重薇 >第四百二十三章 棄徒
    怪不得,宋濰源提出的種種農田水利之機都是神來之筆,伴隨着工部的逐步推行,崇明帝越來越能看到成效。

    今春的開挖河道淤泥,修建攔河水壩,楞是保住了下游上千畝的良田沃土。

    經由他的設計重新改道的兩條河流,水勢由湍急轉爲平緩,今年夏天的雨季來勢迅猛,那兩條從前時時決堤的河流卻再沒有一絲的威脅。

    天機子的徒弟,果然名不虛傳,崇明帝心下已然信了五分。

    宋濰源衝着西方遙遙一拜,才轉過頭來回答崇明帝的問話:“一日爲師,終生爲父,臣如何敢冒認師門?”

    “好,好,好”,崇明帝一連讚了三聲,平日波瀾不興的臉上洋溢着喜悅的神情:“果然是天佑我西霞,老仙長的徒弟竟然早就在我朝中。”

    “你無憑無據,金鑾殿上豈容你污衊聖聽?”明明崇明帝已然認下宋濰源的身份,江留偏偏惶恐難耐,繼續開口刁難。

    天機子與赤陽子兩位道長交情匪淺,是道教一泒的泰山北斗。若宋濰源有心要查,一定可以曉得自己棄徒的身份。

    欺君的死罪,就像是一把高懸在自己頭頂的利刃,什麼富貴榮華與前程錦繡,此時都化做泡沫,江留一時急得滿頭大汗,有些語無倫次。

    宋濰源越發坐實自己的想像,江留的身份肯定有着問題。

    他踏前一步,咄咄逼人地望着江留,聲音響亮地問道:“江大人口口聲聲指責我的身份有問題。我向大人請教,昔年兩位老人家論起天道星象,整整三日三夜不眠不休,演盡九九八十一種變格,卻從未有過星月同輝。江大人是在何時何處,聽赤陽子道長提起這種天象?”

    江留背上冷汗涔涔,早已順着夾衣流下來。他擡手抹一把額上的汗水,依舊狡辯道:“先師昔年在赤陽山上爲我們幾個弟子授課,指着八月仲秋的月色曾親口說起。想是因爲時日已久,那次與天機子道長論道才未提起。”

    大殿內鋪地的紫氈上繪着金烏出世四海昇平圖,四腳上以金線描繡着萬字不斷頭的瑞紋,彼此交錯着綿延不斷。

    燦燦金色的紋樣伸展鋪沉,此時卻像一張無邊無際的網,將江留網在正中央。溺水的感覺強烈涌上心頭,江留似沉在深淵裏掙扎不得。

    宋濰源卻與他相反,對着崇明帝始終氣定神閒。他跪在江留左側,手執象牙的斛板,微微垂着頭以示恭敬。

    望着膝下那些瑞雲蘭草的雲蒸霞蔚裏捧出一輪金烏高懸,映得四海光輝無限,越發襯出江留的瑟瑟,宋濰源越發追問:“先帝天元十五年,恩師與赤陽子道長在莽山天元觀論道,赤陽子道長隨身攜有弟子七位,在天元觀一住九日。江大人,你那時在哪裏?”

    天元十三年江留便被逐出了赤陽子的門庭,莽山論道的盛況只有耳聞,無緣親見。他裝作痛心疾首,無限惋惜地說道:“莽山論道之時,恰逢我身染惡疾,留在赤陽山裏看守門戶,無緣此

    次盛況。”

    宋濰源輕輕一笑,繼續說道:“恩師訪友終南山,與赤陽子道長在雪地弈棋,是銀河仙姑立在道長身後。道長曾向我恩師介紹,說仙姑是他的關門弟子。當時,也曾有道長門下諸多子弟過來見禮,宋某依舊未曾見着大人。那時,大人你又在哪裏?”

    終南山是赤陽子後來修行的地方,那時江留已被逐出,連雪地弈棋都未聽說,又何來的見禮一說?

    他越聽越是心虛,面上卻不能露出膽怯之色,擡高了聲音說道:“那一日本該我陪侍在師父身側,是師妹愛棋成癡,想要親眼得見兩位老人家的對弈,我才提前回去休息。”

    言語間破綻百出,不用說陳如峻、湯閣老這些心思本就縝密的人,連兵部許三年的那些下屬們,都聽出江留的外強中乾,底下一片噓聲。

    雙方各執一辭,有宋維源的安穩如山,更襯出江留似熱鍋油煎。劉本審時度勢許久,打定了主意不能出言。他以斛板遮面,將自己隱晦的表情全部遮掩於無形,在心底無聲嘆了口氣。

    敗局已定,江留微微向旁邊側目,示意身邊人不必替江留出頭。

    錢唯真做爲江陰幫之首,這次也選擇了冷眼旁觀,不肯替江留開口。他眼觀鼻鼻觀心地垂首不語,心裏早存了棄足保帥之意。

    星月同輝的摺子就像個噱頭,只在最初吸引了旁人的眼球,卻沒起到應有的作用。江留顯然不如宋濰源學識淵博,被他引經據典說得啞口無言。

    摺子被崇明帝當場駁回,責令江留回去好生反省。

    面對江留的窘迫,宋濰源看在赤陽子道長的面上,並未乘勝追擊。

    他想要下了大朝會,先向銀河仙姑求證。若江留果真是老道長的弟子,他自然不能趕盡殺絕;若是拿着老道長的名頭沽名釣譽,他不介意下一回合便將他牢牢打翻在地,再重重踏上一腳。

    江留即怨且恨,心裏還有深深的薄涼。果然雪中送炭能幾人?平日那些同僚與舊友看似默契,關鍵時刻卻不肯替自己出頭。

    此次失利,蘇光復那裏必然不肯輕易放過自己,江留唯有惡人先告狀,想着去一味涼尋那右使大人好生苦訴,同爲蘇光復聯盟的那幾個人在朝堂上是如何不肯開口相助,讓自己孤掌難鳴。

    一味涼的內廳裏,右使大人早得了劉本的傳訊,對今日大朝會上的一舉一動都瞭然在心。

    她依舊以青紗覆面,說得不是從前的吳儂軟語,而是盛怒之下露出一口西京官話字正腔圓,向江留狠狠斥道:“不成器的東西,果然只配做個棄徒,從來不曉得審時度勢,活該被人當面打臉。”

    接連不順,右使心裏也夠浮躁,今日方聽到蘇暮寒手中的玉玦竟送不出去。

    每每接了宮裏頭的訊息,都是說大公主慕容薇對蘇暮寒一往情深,連個丫頭的飛醋都要喫。這花前月下的定情玉玦本來順理成章,卻被人家當面扔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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