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九重薇 >第四百三十五章 徘徊
    風花雪月,大理四景,蝴蝶泉畔還有彩翼翩翩舞。

    錢瑰縱然嚮往那風花雪月的秀美,更想看透眼前的局勢。

    她坐在椅子上不安地挪動了一下,查覺擱在腳踏上的繡鞋早已一片溼漉。

    進來時已然脫去腳上的木屐,方纔走得匆忙,到不查覺腳面與鞋底沾的雨水難受。如今瞧着一雙梔子白繁繡雙線牡丹的繡鞋被水漬了一大片,粘答答貼着腳面,才發覺說不出的彆扭。

    深夜喚自己前來,單爲說這麼幾句話,錢瑰纔不信這是父親的本意。

    她隔着窗戶吩咐丫頭回去替自己取鞋,正趕上碧梧匆匆趕了來。拿熱毛巾替錢瑰拭淨了腳,又換了乾淨的羅襪與繡鞋,這才躬身退了出去。

    腳心的溫暖陣陣襲來,錢瑰方纔有些凝澀的想法漸漸活泛,她立起身子衝着錢唯真盈盈一拜:“父親,如今唯有咱們父女兩人,請父親大人打開天窗說亮話,究竟要瑰兒去雲南做些什麼?”

    錢瑰亦是有謀略的女子,早早便培植自己的勢力,不然不會打從幾年前便在皇城貴女中展露頭角,從心計到爲人都穩穩壓着慕容薇一籌。

    既然留了心,錢唯真有些事情便瞞不過她的耳目。這些年曉得父親往康南轉移的財產最多,錢瑰早細心參研康南的輿圖,已備不時之需。

    先前從未聽說過父親在大理有什麼故舊之交,便是真有這麼個人,又如何值得自己一個千金小姐萬里迢迢賀什麼壽。

    細一思量,錢唯真言語中的破綻便昭然若揭,令錢瑰隱隱不安。

    如今朝中呈現一面倒的局勢,於錢唯真極爲不利。錢瑰從兄長那裏偶然得知,自許三年許老將軍入京做了兵部尚書,那些個貪墨軍餉的傳言更加變本加厲。

    前日刑部尚書魏大人府上千金舉辦賞花會,錢瑰本是閉門不出。奈何這位小姐妹是自幼相交,親自上門來邀,錢瑰便勉爲其難去了一趟。

    依着她從前的名頭,走在哪裏都是衆星捧月一般。此番被慕容薇打壓,錢瑰很是嚐了些淒涼滋味。

    主人家不能一直陪在身邊,魏府千金前去迎客,便顯得她有些落單,一衆往日的小姐妹雖也打個招呼,面色卻不與往日相同。

    襄遠伯府的溫嫿依然是個拎不清,偏還哪壺不開提哪壺,故做友好的過來相問那軍餉的事,大着嗓門不肯將聲音壓低,信誓旦旦說些什麼相信錢尚書的爲人。

    滿屋的閨秀都豎起耳朵聽着,溫嫿到成了注目的焦點,拿腔作勢說道:“旁人如何看姐姐我不曉得,我卻是一心一意站在姐姐這邊,不相信兵部的鬼話。”

    礙着幾位知交好友在側,錢瑰沒有當場啐她,只冷冷撫了衣袖說道:“不敢再沾四小姐的榮光,朝中大事自有陛下聖裁,豈是幾個小女子能夠盤桓?我與幾位姐妹這裏還有些事,四小姐自便。”

    上元

    佳節詩箋會上,溫嫿連累自己名聲受損,錢瑰一直隱忍。今日竟又不知輕重地攀附。錢家再不濟,也輪不到與沒落的伯府講什麼交情,錢瑰深恨從前待她寬厚,纔有今日登着鼻子上臉,當場便與她劃清了界限。

    席間衆人不冷不熱,待錢瑰不似從前,魏小姐生怕冷了場,目含歉然頻頻關照錢瑰,卻讓衆人的視線更多放在錢瑰身上,讓她恨了個牙癢。

    大理寺卿沈府的千金、還有魏大人府上兩位小姐,因是多年知交,趁着更衣的間隙拉了錢瑰在一旁敘話,婉轉說與她道:“外頭一直風言風語不斷,前日父親與母親說話,我彷彿聽着兵部新任的許尚書要求一定查個水落石出。”

    幾位小姐素日裏也曾拜見過錢唯真,一團和氣又正直可親的形象很令這些閨閣千金尊重,沈小姐便挽着錢瑰的手勸道:“不必與那溫嫿一般見識,錢大人清者自清,水落石出只是早晚的事。”

    朝堂上的事情已然傳入內宅,連這些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千金小姐都聽得七七八八。雖然錢唯真生怕妻女擔憂,嚴令前朝的事不許傳到後頭一句,錢瑰卻從自己兄長那裏聽了些端倪,又暗暗着人好生打探。

    若只是空穴來風,依父親的手段,早將這些流言摁倒在地。如今愈演愈烈,風助火燒,分明是有燎原之勢。

    沈府千金單純、魏家姐妹仁厚,卻抵不過事實擺在眼間,真相遲早會浮出水面。小姐妹們多年相交一場,也許過不了多久便會恩義全斷。

    錢瑰勉強笑道:“幾位姐妹無須擔憂,方纔與那溫嫿也曾說過,是與不是自有陛下聖裁。咱們內宅女子所能做的,只是不替父兄添亂。”

    幾位小姐連連點頭,瞧着那溫嫿的淺薄越發顯得錢瑰端莊,又聽她說話不卑不亢,更深信錢唯真不過被人陷害。

    錢瑰實在無力應酬這些小姐妹,又不能中途告退,便假託理妝在後廂房裏坐了許久,直待宴席快散再重新回到桌上。

    許三年這個人雖然不熟,從下人打探來的消息裏,錢瑰卻對他的脾氣有些瞭解。此人名聲雖然跋扈,卻從不胡攪蠻纏,與父親一般同是兩朝的兩臣,尤其還是皇太后喬浣霞最爲倚重的人。

    如今這般不知輕重,剛入皇城便與父親較上了勁。一則是父親真有什麼把柄落在他手裏,叫他有恃無恐,再則搞不好便是皇太后或者皇帝直接唆使,想要藉此踢父親落馬。

    這兩則,無論哪一則說中都夠讓錢府好好喝上一壺。這些念頭在錢瑰心間已然徘徊了許久,一直想要問問父親朝中局勢到底如何,又怕父親斥責自己女孩兒家胡鬧,苦於無法開口。

    此番父親要自己遠走大理,是否會與這次貪墨案有着直接的關係?若真是如此,怕爲的根本不是給什麼世叔賀壽,大約是父親要轉移什麼東西,又或者是叫自己遠離是非。

    錢瑰十成裏猜中了八九成,她將問題拋給錢唯真,心下反而坦然。安安穩穩地端起案上的熱茶喝了一口,冷靜地等待着錢唯真開口。


章節報錯(免登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