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九重薇 >第四百六十四章 匪石
    晴空一鶴排雲上,便引詩情到碧霄。

    望着高遠澄澈的長空,吹着颯爽清冽的秋風,暢談着即將風水變色的一戰,兩個驚才絕世的青年人心中都滿是熱血激盪的豪情。

    連着幾日不眠不休,夏鈺之眼中雖雜着淡淡的紅絲,卻顯得極爲興奮:“成敗就在這幾日,江陰那邊幸虧有寒硯相助,解了不少燃眉之急。你與君妃娘娘也要小心謹慎,只怕有些人狗急跳牆,瞅準了這個時機發難也說不準。”

    顧晨簫連連點頭,明白夏鈺之的分析的確有幾分道理,他鄭重說道:“我會向母妃傳話,請她一切小心謹慎。如今烈琴跟在母妃身旁,兄長大可放心。”

    想起那嬌小玲瓏,卻能駕馭海東青的女子,夏鈺眸中盡是讚歎之色:“烈琴也是巾幗不讓鬚眉的人物,好多事情都是她從中斡旋。如今我與江陰那邊消息傳遞如此迅速,也是得了她的助力。”

    秋蟹肥美,菊蕊薰香,夏鈺之挑了一隻肥厚的螃蟹剝開殼來,剔了滿滿的蟹黃,又加了一大匙姜醋汁遞到顧晨簫的手上:“嚐嚐這個太湖的秋蟹,今日一早才送進宮來,我特意要了一簍留着與你下酒。”

    顧晨簫接蟹在手,笑道:“金秋喫蟹正當時,卻還有一層喻義,瞧這呆頭呆腦的東西雖然霸道,卻能橫行到這時?便在這幾日就被夏大將軍一網打盡。”

    將一夥逆賊比做橫行的螃蟹,到也有那麼幾分意思。夏鈺之聽得又好笑又解氣,將堅硬的螃蟹甲咔嚓一聲咬斷,喊了句痛快。

    從來見到顧晨簫,都是一幅高水流水的清朗模樣。今日還是第一次從他口中聽到這種玩笑意意味濃烈的話語,夏鈺之忍不住嘖嘖有聲:“平日裏陽春白雪的人物,果然近墨者黑。八字尚沒有一撇,便隨着阿薇學了些尖酸刻薄。”

    明明調侃的意思明顯,聽在顧晨簫耳中卻如天籟一般。原來在夏鈺之心中,早將他與慕容薇連在了一起。

    滿滿的蟹黃入口,螃蟹肥美的味道與上好的花雕酒混合,顧晨簫發出愜意的嘆息,眼角眉梢都傾泄着金燦燦的笑意,令夏鈺之嫉妒不已。

    若是顧晨簫與慕容薇的親事議定,這兩人遲早算得上一對連襟。

    見顧晨簫志在必得的笑容燦爛而明媚,夏鈺之忽得有些懊惱,不顧手上沾着蟹黃與姜醋,重重一拳擂在他的肩上,咬着牙說道:“早不來晚不來,你便不能再拖幾天?真真的會挑功夫。”

    夏鈺之與陳芝華這一對鴛鴦頗有些好事多磨。縱然兩府裏一萬個願意結親,卻總是陰差陽錯。

    最先是夏鈺之去了江淮許久,佈置揚州匯通鐵莊的擠提,耽誤了兩家最初商議的放小定吉日。再往後是宮裏的淬毒案連着八月仲秋,夏鈺之身負重職,無瑕顧忌兒女私情。

    緊接着便是崇明帝有意收網,夏鈺之關注着錢家的風吹草動。陳如峻一門二子一女都投身在江陰這場還未見着硝煙的戰鬥,他與

    妻子更多的關注着孩子們的安危,暫時沒有心思問津陳芝華的姻緣。

    期間還夾雜着玉屏山的礦藏開出,各式的兵器等着夏鈺之過目,還要與邊城那邊接洽,往軍隊裏輸送武器,如此種種,忙得夏鈺之分身乏術。

    好不容易得了準信,夏老太君肯出手相助,轉移性保住陳欣華的安危,陳如峻與妻子這才暫且按捺忐忑的心情。兩家重新議定,想要趁着八月末到九月中旬,冊封大典前的這個空檔趕緊放了小定,卻又迎來康南的使團早到,令人無可奈何。

    夏鈺之負責宮內宮外的安保,這兩府小定的日子又要一拖再拖。

    再有心想要立刻抱得美人歸,夏鈺之也曉得如今不是時機。生怕辜負陳芝華芳心一片,他鼓足了勇氣再次夜探陳閣老府,與陳芝華隔着軒窗訴說離情。

    夏鈺之將身邊的事情一樁樁一件件說與陳芝華知曉,請她諒解如今身處非常時期,兩家的聯姻唯有再拖一拖。

    陳芝華的剪影清晰地映在茜紗窗上,縱然隔着紗扇,聲音也泠然若水的清脆:“敵未滅,何以家爲?芝華雖是女兒身,卻也曉得大義當前。將軍且放心去,我心匪石,不可轉也。我心匪席,不可卷也。”

    佳人深明大義,夏鈺之即感動又歉疚,暗自發誓終自己一生,必定不離不棄。

    這麼屈指一算,顧晨簫與慕容薇的親事塵埃落定,夏鈺之和陳芝華依然要往後排。瞧着顧晨簫這樣燦若琉璃的笑意,怎不令夏鈺之着惱?

    玉簪白的錦衣上被夏鈺之那一拳揮來,沾了星星點點的蟹黃,顧晨簫先是愕然,星眸微轉間便曉得了事情的來龍去脈,撲哧笑出聲來。

    他半是認真半是調侃道:“好事經得起多磨,這般的毛躁,可不似叱吒風雲的潛龍衛大將軍樣子。”

    瞧着對方幸災樂禍,夏鈺之反脣相譏:“你若是不急,趕在九月初一便來做什麼?只爲着耽誤我的姻緣。還不昔請動君妃娘娘同行,可別告訴我是爲着遊山玩水,這麼顯然的醉翁之意不在酒。阿芃的冊封大典分明在九月十三,你就爲着早這幾日的功夫,在秦恆面前搶得先機而已。”

    顧晨簫坦然承認,璨璨笑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由我母妃親自提親,才能彰顯康南一番誠意,也好叫阿薇面上有光。至於秦恆,待他來到時已然塵埃落定,有道是朋友妻不可欺,他便該曉得知難而退。”

    夏鈺之話裏討不到便宜,憤然將頭一扭,恨恨說道:“憑你舌燦蓮花,芝華是阿薇的表姐。日後不管何時相見,你依然要喚我一聲兄長。”

    “固我所願”,顧晨簫的手指白淨,修長如勁竹,淺淺握着杯盞,臉上洋溢着笑容,儀態安靜而端華。

    一罈紹興花雕飲進,兩人都添了些醉意。午後颯爽的風裏多了些薰然的暖意,格外明媚而嬌豔。兩個男孩子談笑間運籌帷幄,盡是揮斥方遒的從容,更夾雜着對未來的憧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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