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九重薇 >第四百七十七章 交易
    江南的秋色美不勝收,最後一抹夕陽還未燃盡,天邊是濃墨重彩一般的晚霞。既似是旖旎盛開如火的江花,又是似一尾鳳凰展開妁妁其華的羽翼。

    郡守大人立在匯通那株存活了百餘年的老榆樹旁,被層層秋色渲染,卻沒有感受到一點溫暖的色澤。想到就要打了水漂的銀子,硬是品出些三九嚴寒冰冷徹骨的味道。

    正自剜心般的疼痛,不防又被甄夫人當場叫破行藏。郡守大人無所遁形,瞅着四周一道道含着戒備與敵意的目光,彷彿光天化日之下,被人赤裸裸剝了衣裳。

    甄夫人早就放出話去,達官貴人的銀子一概不管,郡守大人出現在這裏,無疑是想要混水摸魚。百姓們聯繫到此前他曾多次替匯通錢莊擔保,果然官官相護,與錢唯真都是一丘之貉。

    今日若不是甄夫人當堂拍賣自家藏品,拿出個人私蓄償債,衆人必定血本無歸,那幾家當鋪與銀樓的掌櫃便是最好的人證。瞧瞧甄夫人弱質芊芊的女子如此有情有義,再看一臉狡詐貪婪的郡守大人,下頭不由羣情激昂。

    眼得見犯了衆怒,郡守大人不喫眼前虧。他不敢多留,趕緊腳底抹油,由夾在人羣中的侍衛一路護送,匆匆離開了現場。

    郡守大人思考再三,總覺得匯通錢莊像是撕開的一道缺口,深怕帶來決堤之勢。當夜便修書一封,命人往皇城送信。

    夜色如水,終於淹沒了最後的晚霞,喧鬧了一天的匯通錢莊大門依然敞開着,迎來了開業七年來最安靜的時刻。

    甄夫人立在高高的門楣下,目送着一位又一位夥計黯然離去,水樣清冷的眸子裏漸漸含了熱淚。

    向他們一一道別,又婉拒了小丫頭再陪她一夜的提議,甄夫人只說自己的好姐妹馬上便會泒人來接。她平靜地關上了錢莊的大門,沿着水磨石的小徑孑孓徘徊,獨留自己一人在沉寂的夜色裏。

    重理菱花鏡,再梳朝雲髻。甄夫人拿上好的螺子黛細細描畫出彎月如勾的柳眉,再拿硃砂在額間點一枚胭脂淚,盛妝的綺豔與那身獵獵的紅衣映出一代佳人的國色天香與卓爾不凡。

    昨日的酒未喝盡,酒窖裏散落着數十壇上好的竹葉青與汾酒,庫房裏現堆着現成的火油,都被甄夫人零零散散潑在了匯通四周。

    如墨的黑夜裏,甄夫人一襲紅衣飄然若仙,安靜地躺在臥房大紅的龍鳳雙喜帳幔內,輕輕推倒了燈燭。輕柔的火舌瀲灩地飛舞,捲上輕柔的帳幔,又爬上臨窗的幕簾,最後吻上明紫色的承塵。絢麗的火焰如盛開的煙花,不多時便璀璨了夜空,將整個匯通錢莊都燃成明亮的燈燭。

    據揚州城的老人們回憶,崇明八年的那場大火來得突兀而又詭異,幾乎是突然間便映紅了夜空,將匯通錢莊燒得片瓦不留。風助火勢越燒越旺,臨近的居民們想要趕過去救助,一桶一桶的水根本澆不滅摻了火油的烈焰。

    聞訊趕回來的夥計與丫頭都捶胸頓足,說

    道甄夫人等着她的友人來接,此時還未離去,必是隨着一場大火死去。

    黃昏時叫破了揚州郡守的行藏,星夜便被人滅口。若說初時人們對甄夫人的指責尚持懷疑態度,待看到漫天飛揚的大火,揚州郡守無可辯駁地成爲罪魁禍首。

    事隔很多年後,當地人依然記得崇明八年那場涉及到整個江陰地區的動盪。

    匯通錢莊的覆滅與甄夫人的辭世都是導火索,那一場映紅了半個夜空的大火併未隨着匯通錢莊化爲灰燼而偃旗息鼓,而是將揚州這把火直接燒到了皇城。

    不過幾日的功夫,揚州郡守便以殺人與貪墨的雙重罪名鋃鐺入獄,成了江陰幫大廈傾覆的第一人。

    緊接着便是江陰地區黑雲壓頂,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一系列的地方官任免,連帶着皇城裏頭多位一品、二品的大員紛紛落馬。

    這些自然都是後話,當那場大火映紅長天的時刻,錢唯真還沒有收到揚州郡守的五百里加急,他依舊獨自坐在書房內燃着福壽膏靜思默想,深悔自己又一次叫崇明帝的障眼法迷了眼睛。

    二兒子自京州回來述職已然擺明了是個圈套,爲得只是將他招回,不叫錢家有漏網之魚。好在自己防患於未然,將兒媳與次孫送走。

    數十載的經營毀於一旦,幸虧錢瑰已經悄然在大理落戶。只要留得青山在,不愁錢家人東山再起。

    眼見崇明帝收網在即,並不理會太子冊封大典就在眼前,錢唯真自然要做最後的掙扎。曉得白髮人送黑髮人的刺心,他還準備過幾日好生欣賞陳如峻的悲涼,決不要這樣的事情發生在自己身上。

    錢唯真早已探知蘇暮寒的習慣,每奉二、七必然便裝往桂樹衚衕的何宅大院去與某些人會晤。錢唯真自己也換了便衣,悄悄去何府宅院尋人。

    蘇暮寒已然從蘇光復口中得知,錢唯真多年來搖擺不定,即不往崇明帝身邊靠攏,也不願給蘇光復一句光復大周的準話。便似是牆頭草隨風倒,這樣的人滑不溜手,縱然有才,卻是難以駕馭。

    如今眼看着在劫難逃,蘇暮寒對錢唯真的求見十分鄙夷,更加上痛恨他當日不能狠下決心,本是命人推辭不見,卻耐不住錢唯真正色說道:“再與世子傳話,就說我並非求他,而是與他做筆穩賺不賠的交易。”

    錢唯真掌了戶部數十年,瘦死的駱駝比馬大,既然口口聲聲要做交易,手裏自然有些資本。蘇暮寒權衡再三,到不捨得放棄這個機會,當下便命人請了錢唯真進來,兩人在何宅裏頭面談。

    深知時間有限,錢唯真長話短說,只向蘇暮寒淺淺一揖:“我想與世子做筆交易,拿着藏在康南所有的錢財助世子成事,只求世子一個承諾。”

    錢財動人,蘇暮寒心情頗爲激盪。少了蘇家罌粟的來源,蘇家老宅的金條運不出去,千禧教那裏顯然捉肘見底,若要舉事,必須有金錢做爲支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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