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九重薇 >第四百八十九章 小別
    揚州城內連日風聲鶴唳,一場星星之火大有燎原之勢,這些異動早被崔府如今的當家人崔笙看在眼中。

    粘亦纖尋着陳欣華廝鬧的時候,崔笙正將次子崔迢傳入外書房,父子二人促膝而談,商議這件事的輕重利害。

    若爲着闔府的安寧,自然是要崔迢休妻最爲穩妥。只是崔家世代耕讀,縱然沒有幾個官身,也是清清白白做人。即便粘亦纖有錯在先,崔府卻做不出那等落井下石的卑鄙行徑。

    崔笙只對次子嘆道:“你回去好生約束你媳婦,莫要叫她出府,更莫要生事。粘家已然完了,太守大人那裏也脫不開干係。官場上的事情我們不懂,更不曉得他們背地裏做了多少傷天害理的事,只是我們家卻要個清白的名聲。你明與你媳婦說,若她再尋機滋事,與粘府糾纏不清,崔府裏也容不得她。”

    崔遙與粘亦縴夫妻幾載,也有些情誼,曉得這是父親格外開恩,跪下磕頭道:“兒子多謝父親,粘家即便家資散盡,有這樣那樣的罪名,終究罪不及出嫁女,亦纖不會連累到我們家。兒子回去必定嚴加約束,不叫她再惹事生非。”

    崔笙拈鬚長嘆,一顆心終究是七上八下。

    這一趟淮州之行,長子與長媳雙雙受傷,如今還躺在牀上,他如何不知道長媳與自己那官拜閣老的親家,暗地裏一定對江陰地區有所掌控。

    攜了崔迢起身,兩人一同去探望臥在牀上的崔遙。

    崔遙腿上所中那一刀傷及筋骨,幸虧羅綺當場救助及時,先替崔遙續骨,回府又用了些跌打損傷的藥膏。此時看起來雖然臉色蒼白,崔遙精神卻好,見父親與弟弟一同過來,趕緊欠身行禮。

    崔笙忙按住長子的臂膊,不叫他起身,再細心查看了兒子的傷口,又問了正在開藥的大夫。曉得兒子性命無礙,不過傷筋動骨一百天,怕是這段日子要一直臥牀休息。

    只要人活着,萬事便沒有大礙。父子幾個都是聰明人,有些事無須明說,只這麼一坐間便表明了態度。

    崔迢瞅着兄長的傷口心下惻然,卻又有些欽佩兄長的勇氣。當日只是羨慕兄長有機會當面伶聽柳老爺子的教誨,未料想他這一趟淮州之行表面風光無限,背地裏卻是是兇險至極。

    兄長明知兇險,依然願意與嫂嫂坦然面對,聽聞面對歹人時,毫不退縮地擋在妻兒前頭,這纔是磊落的大丈夫行事。兄嫂夫妻二人平日看似相敬如賓、相交如水,關鍵時刻卻是這般生死相依。崔迢心內重重一嘆,這般的情誼比起他與粘亦纖的花前月下你儂我儂的小兒子姿態,又是別有一番滋味。

    父子三人還未說得幾句,便聽得外頭有人低低私語,大約是出了什麼事情。

    不過片刻,崔迢的小廝滿臉爲難進來稟報:“二奶奶跑去大奶奶房裏鬧騰,大奶奶不好處置,使人來請二爺,把二奶奶帶回去吧。”

    方纔在父親面前下了保證,接着便被妻子打臉。崔迢聽得臉上

    紅一陣白一陣,只恨不能找條地縫鑽進去。他滿面羞愧向父親與兄長行禮,匆匆說道:“又連累了嫂嫂,我這就把人帶回去,過後再向大哥賠罪。”

    崔遙曉得陳欣華大度,看着親弟弟的囧樣,不便再出聲埋怨,只是粘亦纖這一鬧騰弄得雞飛狗跳,不僅驚動內宅,更驚動了一向不理事的崔老夫人。

    前些日子粘亦纖裝病,崔老夫人睜隻眼閉隻眼不與她計較。如今陳欣華剛一回府,她便帶人前去滋事,直接不將崔府放在眼裏。

    崔老夫人命人傳話,既是二奶奶精氣神兒十足,打從明日起,便每日早晚來老夫人房裏立規矩。隨着老夫人拜拜佛,抄寫佛經,也能修身養性。

    粘亦纖待不遵從,背後已然無孃家人可以儀仗。如今除卻丈夫這一座靠山,再無旁人能真心替她維護。她只好低頭認輸,崔府裏暫時恢復了平靜。

    羅綺日夜兼程趕回皇城,不及回夏閣老府覆命,先將信送去了桑榆衚衕,面呈陳如峻親啓。

    依然是父女兩人多年的默契,看似普通的家書裏藏着玄機。陳如峻從女兒的信中摘取有用的東西,言簡意賅抄錄了下來,呈到崇明帝與夏閣老前頭。

    崇明帝當場泒人擬定聖旨,命吏部官員即刻啓程去揚州拿人,揚州郡守罪名確鑿,革去官職,押回皇城受審。

    導火索一旦燃起,正好借這次揚州異動的東風,崇明帝緊接着又連擬數道祕旨。傳了夏鈺之進來,吩咐他好生保管,再親自帶隊,悄悄趕赴江陰。

    待揚州的事情一了,直接奔赴蒼南與正陽兩縣,先與柳老爺子的人匯合,再拿蘇家老宅的罌粟開刀,直接將這些亂臣賊子一網打盡。

    這一去多則三兩月、少說也是個把月的行程。夏鈺之終究耐不得相思之苦,拜託夏蘭馨出面,將陳芝華約在阮夫人的糕餅鋪子見了一面。

    褐跡斑斑的湘妃竹簾半掩半卷,正對着阮夫人院中一叢揚揚灑灑的茉莉。

    一對有情人相思相望,卻總是好事多磨。夏鈺之握住陳芝華的柔荑,無限的深情與憐惜,更含着深深的憧憬:“最遲今年臘月,一定要娶你過門。”

    夏鈺之的眼神熱辣,陳芝華如杏花般煙潤的臉頰上淺淺帶着羞澀之意,卻被滿腹的牽掛與擔憂之情掩蓋,切切囑咐道:“江陰一行艱險無比,你千萬保重,莫被旁事分心,一定要小心謹慎。”

    夏鈺之長年戶外,被曬成小麥色的肌膚健康而陽光,瞧着那眉目英俊,如山巒青松般挺拔的男兒,陳芝華一顆心全化做繞指柔腸。

    兩人自打定情,一直聚少離多,唯有靠着書信傳遞情誼。如今這一別,再見又是遙遙無期。陳芝華開口問了一句歸期,自己也覺得渺茫,忍了多時的淚終於簌簌而落,打溼了夏鈺之青色的衣襟。

    夏鈺之將陳芝華緊緊擁在懷裏,嗅着她發間青絲獨有的茉莉芬芳,恨不能將她揉進自己骨子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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