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九重薇 >第五百一十章 缺席
    天高雲淡,望斷南飛雁。

    時近正午,金秋的陽光燦燦,照着腳下光潔的墨玉階石,芷蘭宮內四季如春。

    襄遠伯夫人雪白的中衣緊扣着立領,外頭還加了件玫瑰紫的天鵝絨對襟琵琶扣帔子,這樣溫軟的面料依舊擋不住從心底襲來的寒意,她忍不住打了個冷戰。

    前有着老伯夫人唯利是圖的嘴臉,周若素的話委實有那麼幾分道理。

    襄遠伯的位子襲不過三代,一直是老伯夫人最大的無奈。

    若是溫婉有法子將襄遠伯府的爵位再往下延續一代,圓了老夫人望孫成龍的夢想,那麼自己已然坐了幾十年的伯夫人位子,大約真會被逼着退位讓賢。

    上一次便是因爲溫婉在宮內得了皇后娘娘的賞識,安國夫人那裏又有話放出,要收溫婉做個義女,老伯夫人迫不及待要沾安國夫人這門親戚,立逼着兒子將周若素從侍妾扶爲平妻,這纔有了襄遠伯府裏一門兩位女主人並存的笑話。

    周若素無事一身輕,襄遠伯夫人卻承受了巨大的壓力。連參加個賞花會,也有人戳着脊樑骨指指點點,這樣的日子,早已壓得她沉重不堪。

    如今溫婉這死丫頭做了郡主,她若是在老伯夫人面前露個口風,再擡出安國夫人的名聲,爲着伯府的未來着想,老伯夫人還有什麼事做不出來?

    襄遠伯夫人面如死灰,只覺女兒不住嘴的喋喋不休比夏日枝頭的鳴蟬更爲煩人,忍不住回頭呵斥了兩句。

    溫嫿本是替母親出氣,無端受了母親的呵斥,生怕被旁邊的人瞧到,只能委屈地低下頭去,周若素卻是優雅地籠着披在肩後的長髮,又理了理自己鑲着湖綠色闌干的翠色衣袖,將那上頭的褶皺撫平,根本不在意這對無良母女的胡鬧。

    好歹熬到典禮結束,楚皇后領着賢、淑二妃去壽康宮行禮。慕容薇姐妹、夏蘭馨、溫婉、羅蒹葭,還有陳氏姐妹這些人都隨在後頭。

    命婦們分立兩旁,紛紛行禮恭送皇后娘娘,直待鳳駕遠遠轉過長廊,一衆人才起身告退,各自準備出宮。

    襄遠伯夫人夾在三三兩兩的人羣中,雖然無精打采,卻只能打起精神往外走。也有幾個相熟的過來打聲招呼,更多的卻是恭賀周若素,生了溫婉這麼個好女兒。

    無論是淪爲侍妾,還是被擡做平妻,周若素早已心如止水。她一雙妙目看這世界,桃紅柳綠的三春看盡,不過都是些雲捲雲舒。

    歷來不與這些前倨後恭的貴人們多打交道,面對衆人的示好,周若素都是淺淺一笑帶過,溫雅而又矜持。

    她隨在襄遠伯夫人身後,安靜地往外走去,雲淡風輕的態度尤其惹人注目。

    溫嫿被慕容薇連番打臉,如今出門的時候有限。今日藉着這個機會,想尋往日相熟的小姐妹打聲招呼,也算是挽回自己的聲譽。

    她放慢了腳步四下張望,瞧着沈

    小姐、魏家姊妹花等人的身影若隱若現在人羣之中,卻不見素日衆星捧月一般的錢瑰,心內十分詫異。

    見大理寺卿沈家的小姐隨在沈夫人身後,離着自己不過幾步遠,溫嫿橫插了幾步,來到沈小姐旁邊。輕輕一扯她的衣袖,道了個萬福:“給沈小姐請安,遍尋不見錢小姐,沈小姐可知她是否還在宮內?”

    沈小姐十分嫌棄溫嫿這破落戶的嘴臉,礙着大庭廣衆之下,不好輕易給她難堪,只將衣袖不動聲色抽回,淡淡說道:“瑰姐姐出京探親去了,不在家中。你與她這般交好,難道不曾說與你聽?”

    溫嫿被母親拘在府中,何曾曉得一點外頭的動靜?她臉上青紅莫辨,又瞅着周圍幾道幸災樂禍的目光在自己身上徘徊,哪肯承認自己不知,只呢諾着說道:“想着錢小姐去了這些時日,也該回來,這纔過來問問沈小姐。方纔多有打擾,溫嫿這便告退。”

    說者無心,聽者卻是有意,沈小姐咀嚼着溫嫿方纔的話,臉上的淺笑倏然一緊,似是忽然被霜雪凝住。

    昔日錢瑰遠走康南,爲求走得敞亮,並不偷偷摸摸,而是出了皇城之後才悄悄改了道。她還曾裝模作樣往幾位小姐妹府中都遞了帖子,述說自己出京探親,大約一至兩旬可回,約大家歸時再聚。

    溫嫿不曉得錢瑰的行程,沈小姐卻記得清楚。粗粗一算,錢瑰出京日子已然不短,早過了兩旬之約。

    究竟什麼樣的親戚值得她錯開太子冊封大典,連賢淑二妃的晉位之喜都不來恭賀?往常八面玲瓏,場面事上從不輸於旁人半分,似錢瑰這般,根本不似錢家往日的爲人。

    沈小姐一雙美目在人羣中急掠,奈何人來人往瞧不真切。她回頭招手喚過身後的貼身丫頭,在她耳旁竊竊私語幾句,囑她快去快回。然後低聲說道:“瞧得仔細些,我在車上等你。”

    那丫頭頻頻應聲,靈巧地轉身,仗着身量嬌小,巧妙地在人羣裏左轉右繞,不多時便消失在沈小姐眼中。

    沈小姐上了馬車,卻並不吩咐啓程,而是要丫頭傳話,請前頭車上的母親與幾位嫂嫂略等一等,她有要緊事要辦。

    不過一柱香的功夫,方纔那丫頭邁着小碎步來到了沈小姐車前,採着凳子登上馬車,先將車簾掩好,這才小聲衝沈小姐說道:“果真如小姐所料,奴婢方纔只尋到了錢夫人。再三再四瞧她周圍,卻並沒有旁人,使了幾兩碎銀子,問了錢府相熟的丫頭,道是兩位少夫人都不曾出席。”

    錢府的幾位少奶奶連同小姐聯袂缺席今日的盛典,這可是先帝與崇明帝兩朝以來聞所未聞的奇事,沈小姐緊緊咬了下脣,做了片刻的沉思。

    鵝黃的車簾將如火的嬌陽阻住,小丫頭只瞧見小姐柔美的面龐上帶着一絲平日不常有的慎重。

    “父親必定還在前頭參加午間的宴飲,你趕緊使人給他的小廝遞話,務必將你方纔所說的這幾句一字不落轉告給他,切記切記。還有,咱們的馬車不能長時間在此停留,我命人停在金水橋畔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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