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九重薇 >第六百六十三章 落空
    石階方方正正,修得十分平整。上頭並無青苔蘚痕,而且並不擁擠。

    靖安候世子瞧着那抹淡藍的身影驚呼間忽然墜地,堪堪往自己身前滾落,他的笑意不減,本能的便是存心避讓,將身子閃在一旁。

    一個轉身間,便與忠順伯府世子換了方向。

    忠順伯府世子談興正濃,根本沒有注意上頭的動靜,待聽得驚呼聲、再瞧着有人滾落,呼喚救人已然來不及。

    他避之不迭,溫嫿正好滾到他的腳下,帶動着他一起跌倒在地,兩人摔在了一起。溫嫿神情十分狼狽,淡藍的衣裙被兩旁的竹枝劃破,露出一截繡花的雪襪。

    春寒料峭,她將腿往裙裾裏頭縮了縮,嚶嚶哭出聲來。

    一切跟自己預料的一樣,拋開身上七葷八素的疼痛,溫嫿心裏更多的卻是躋身豪門的欣喜。她沒有睜開眼,看似可憐兮兮,卻是牢牢抓住了對方的衣角,一雙哀怨的大眼睛潸然淚下。

    生怕誤會更甚,忠順伯府世子忙着起身。他唯有解下自己的披風,先遮住狼狽不堪的溫嫿,然後溫言問道:“這不是溫四小姐麼?可有傷到哪裏?”

    昔年詩箋會上、還有宮中宴飲,亦曾見過幾面。溫嫿乍聞此聲非彼聲,驚得睜大了一雙眼睛。眼前卻哪裏是她心儀的靖安候世子,分明是忠順伯府世子一張憨厚平庸的臉。

    同在京城,低頭不見擡頭見,溫嫿自然曉得這位世子早已娶妻生子。她腦子嗡得一聲,茫然間不知所措,臉色更是煞白如雪。

    溫嫿雖然性子暴烈,一張粉面卻皎好如畫。又是一幅梨花帶雨的模樣,深深撞在忠順伯府世子心上。

    忠順伯府世子轉頭吩咐人去尋個會治跌打損傷的醫女,自己在這裏好言勸解溫嫿。靖安候世子一幅關切的模樣,到急着泒人去傳步輦,又使人往前頭送信。

    哀怨的哭聲如泣如訴,如今再無有一絲摻假的成份,溫嫿到真是覺得受了天大的委曲。她嘗試着挪動了一下自己的腳踝,一動便是鑽心的疼痛,拿手指輕輕一探,早已腫得老高。

    這下不必再裝什麼可憐,溫嫿的眼淚如江河絕堤,心裏早已悔不當初。靖安候世子瞧着殷勤,亦曾上前探問,臉上和煦的笑容卻不達眼底,眸光深沉在溫嫿臉上一撇,驚得她垂下頭去。

    苦心經營,奈何天不從人願,溫嫿心比黃連更苦。

    自己已然滿了十七,婚事卻依舊高不成低不就。小門小戶的人家瞧不上,真正的候門貴府又無人願意與襄遠伯府聯姻。自己謀劃的未來,偏偏又平地起風波。

    往昔可憐母親被人分薄了恩愛,瞧着後院裏那幾房不安份的姬妾,每日裝扮得豔若桃李,只爲求得父親的青睞,她便覺得噁心。

    從前最討厭那些不入流的東西,溫嫿每日助紂爲虐,幫着母親下死手地整治,如今自己卻也要淪落到如此地步。

    溫嫿悲從中來,忍不住放聲大慟,更引得還未遠去的

    幾位貴女側目。

    都不願淌這樣的渾水,方纔一出事,大家便各自避讓,更有甚者想要拿這笑話與自己的小姐妹分享,不過片刻功夫,放生池畔的遊人便走了個乾乾淨淨。

    待醫女到來,放生池畔僅餘了溫嫿主僕與兩位世子,世子們的跟人遠遠避在一旁等着傳喚。

    醫女仔細檢視了溫嫿的傷口,對兩位世子回道:“姑娘的腳踝扭了,所幸未傷及骨頭,總要敷幾日傷藥,好生養一養,這十天半月的下不了地。”

    忠順伯府世子點頭,問及溫嫿的婢子府上可有旁人同行?溫嫿今日只爲釣條大魚,身邊僅帶了一個丫頭,如今在旁邊早已嚇傻,只會懵懵懂懂地搖頭。

    說話間,方纔靖安候世子傳的步輦已然來到。消息傳到前頭,秦姑姑泒了幾個健壯的僕婦過來照應,又打發半夏來瞧。

    若只是方纔池畔那幾名貴女,溫嫿大可拼着她們亂嚼舌根,自己來個抵死不認。如今靖安候世子驚動了楚皇后身邊的人,宮裏頭亦曾知道,她唯有自認倒黴。

    溫嫿恨恨地將拿去剜靖安候世子,卻被對方眼中的寒芒嚇住,一抹警告的意味明顯,如風霜雪劍刮上溫嫿的俏顏,嚇得她忙垂下頭去。

    靖安候世子回過頭來對着半夏淺淺一揖,笑得儒雅從容:“見過半夏姑姑,溫四小姐有些懵了,便由在下來說,原來是這麼回事。”

    從頭到尾述說了一遍,半夏冰雪聰明,哪裏聽不明白溫嫿偷雞不成蝕把米,想要打旁人的主意,反而賠上了自己。

    瞅着靖安候世子玉樹臨風一般,貌似人畜無害,偏故意將方纔的一幕描繪得或靈活現,存心撮合面前這對冤家。即便半夏沉穩,也忍不住梨窩淺漾,脣邊盪出一絲清淺的笑容。

    溫嫿哽咽難言,只哭得泣不成聲。偏忠順伯世子憐香惜玉,瞧得心疼不已,不忍就此撂開手去,命人將溫嫿扶到輦上,自己要親自送她回府。

    慕容薇與夏蘭馨兩個坐在樹下,聽得外頭腳步聲紛沓而至,半夏帶着人來,又帶着人漸漸遠去,平白看了一場熱鬧。

    夏蘭馨笑道:“果真是自作孽不可活,她若堂堂正正,自然可以嫁入好人家爲妻,偏要尋些旁門左道,伯府裏爲着那幾兩聘禮,一定會認下這門親事。”

    巴掌大的京城,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忠順伯府世子家有悍妻人盡皆知。溫嫿日後這一嫁,雖說依然置身勳貴之家,卻不過是個小妾,有她的苦日子要熬。

    襄遠伯府日漸衰落,果真被夏蘭馨料中,事情已然無法轉圜,忠順伯府求娶之時,便多多要了些銀錢,典型的賣女行徑,更爲人所不齒。

    到是忠順伯世子喜愛溫嫿嬌憨,不忍以妾視之,拼着與那悍妻鬧了一場,將溫嫿擡爲平妻。溫嫿卻也因此遭了那正牌夫人的暗算,一個不足月的哥兒生生滑了胎,落下些毛病。

    世間種種,因果報應。其間滋味,唯有溫嫿自己這個當事人知曉,自然這些都是後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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