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早上第一縷陽光先經過神宮,然後纔是王宮。
神宮的牆院與王宮一般高,但面積不大,佔地約五六畝,三進三殿,前中後三大殿依次排列,掩映在松柏香樟之下。
中殿內靠後面有一地下通道,掀開石板下行,垂直高度約二三十丈有一地下大殿,面積甚大,幾乎跟越州城的競技場一邊大。
地下大殿由三十六根二十丈高石柱撐起,高十八丈的神像面北朝南端坐,神龕富麗堂皇。
奇怪的是神像頭有四個,分東西南北一共四個頭顱,面相分別爲悲喜怒哀,且並非固定,主要看的是正面頭像的面向。
如果正面是喜,皆大歡喜;如果是怒,人都戰戰兢兢。
神像下是一巨大的篝火,篝火前一人披頭散髮赤足跳着怪異的舞蹈,兩旁是神士跪得整整齊齊,一個個頭磕下去,口中喃喃念着咒語。
跳舞的非是旁人,是越州神使大人安德全。
安德全現在的樣子不同平日,多了幾分神聖與詭異,雙眼也變得白多黑少,雙手就跟發雞爪子瘋一樣狂抖,雙腿變成羅圈腿在那努力的跳着。
禹步有些“跛”,跳起來不好看,門裏的說法是當年大禹就是依靠着這種步法把洪水給退了。門外的說法,一些學者就認爲大禹因爲治水踏遍千山萬山所以雙腳一拐一拐的,正因爲大禹如此賣力的治水,洪水後面才退了。
這兩種說法的“因果”正好相反,後來者相信哪種皆可,只要堅信,禹步依舊有神效。
安德全就是堅信,而且還不單單是堅信,甚至還是癡信。
跳了半個時辰,口中喃喃了半個時辰,這人的五官與神色都變了。這個樣子的安德全更是不像安德全,好像另外一個附體了一般。
忽然,安德全臉上的表情迅速變幻,悲喜怒哀四種來回切換。
好在那些神士都沒有擡頭,否則真會嚇一跳。而更嚇人的是,神像的面相也跟着安德全臉上的表情一同切換。
安德全喜,神像的面相也喜;安德全怒,神像的面相也怒。
不多時,安德全最後的臉色停留在“怒”上,而神像的面相也停在“怒”上。
神像與人,怒目而瞪。
安德全手足忽然頓住,保持半癱的姿勢,嘴中發出一聲尖叫道:“今有雷城王家村人士王鳴,年十六歲,輕狂無知,不敬天地,不尊神靈,屢教不改,請降神王咒,擊殺之”
轟隆隆,神殿中發出沉悶的聲響,緊接着就是石柱上的夜明珠光華大盛,照得整個大殿幽藍幽藍。
安德全凝望着神像,這一刻他無思無念,整個身心似都融入那金光世界神界
每一個神使都渴望他們的人生終點能迴歸那個世界,因爲在他們心頭都有一個堅定的信念,那就是神界是他們的故鄉,是以神使之間的交談都不稱神界,而是稱神鄉。
每請一次神王咒的花銷是十萬塊上品靈石,而祭請者付出的代價更高,是十年陽壽。
武士乃至世間所有人這十年陽壽都無比重要,而對於神宮中人,多十年陽壽是忠心爲神宮辦事,少十年陽壽則早歸神鄉,真個到了不悲不喜的境地。
是以,世人信仰多龐雜而缺乏耐性,而在神宮之中,信仰變得單純而執着。
“請神王誅殺妖言惑衆的王鳴”安德全發出厲叫,臉上的表情變得猙獰起來。
說實在的,
王鳴這不僅僅是世家、宗門的反骨,還是整個天地的反骨。
這樣的人,不能等其他宗門動手,安德全必須動手誅殺。
篝火突然大盛,無數火星衝起,裏面有安德全親手書寫的呈表,彙報了王鳴的生平事蹟,重點自然是他說的那些大逆不道的話。
神殿穹頂發出嗡嗡的聲響,地面直接震了三震,安德全就看到神像頭頂衝出一道淡藍的光,破開地宮沖天而起。
“該死”
大殿之中似乎有人低語,安德全擡頭,雙目射出炙熱的光。
神王咒,王鳴必死無疑
只是不知這神王咒是那種神王咒
淡藍的光
安德全忽然打了一個激靈:神王屍咒
凡中神王屍咒者,人界衆生不說,即便是神界神靈也是難以抵擋,短則半日,多則幾日必被屍蟲吞噬而死。人死而屍蟲一個時辰內也死去,化爲灰燼。
安德全目光大亮,旋即暗淡,喃喃道:“可惜”說罷,安德全大袖一甩,篝火頓時熄去,大殿之內只剩下夜明珠幽幽的光輝。
衆神士起身,再叩拜三次,恭恭敬敬站在神使身後,有細心者發現神使光潔的額頭平添了兩條皺紋。
安德全一步一步走上地下通道,不知怎的腦海裏晃過他過去的事。
小時候,他也渴望成爲武神。
神州大地少年沒有不渴望,至於神宮的神士,在小孩眼裏只是覺得神祕,甚至還會覺得有些讓人恐懼,極少有小孩從小立志要成爲神士,終身侍奉神靈的。
安德全也是因爲極偶然的原因才進入神宮,而當他第一次感受到神靈力量的偉大之後,世人所追求的武道力量跟其比起來根本就不值得一提,從此安德全一心修煉神道。而與其他從小就在神宮裏長大的神子相比,安德全是羨慕的,也是他成爲神使之後依然覺得遺憾的。
這好像是一種殘缺,沒有把自己完整的一輩子都獻給神宮。
在神宮裏,沒人會嘲笑安德全這等樸實而純淨的想法,因爲每個人都是這樣的想法。而他周圍不是神宮的人,也沒有人敢嘲笑,因爲神宮遍佈天下,更因爲神力無雙。
對付王鳴,安德全可以用降神術,從神界請來神將,只需一道虛影投射下來,王鳴再厲害也不是神將的對手。安德全沒有這樣做,是因爲他有顧忌。
藥王宗出動了卓不易這大武神,這可是帝都排名進入前十的大武神。
卓不羣與卓不凡被王鳴拿下之後,按道理卓不易該出現。王鳴僥倖拿下卓不羣與卓不凡,但絕對對付不了卓不易。
然而卓不易沒動手,什麼都沒做,安德全不認爲是五雷門做的,至於花青蘿也不可能,也就是說越州還有他不知道的大能存在。而這個大能,顯然有暗中維護五雷門以及王鳴的意思。
如果猜得不錯的話,這可能來自帝都的勢力。
所以,用神王咒的效果顯然要比降神術要好得多。
推開中堂大門,天色大亮,四處一片金燦燦的,一名神士迅速跑過來,在安德全近旁耳語兩句。
“哦”安德全笑了,道:“三皇子殿下要去五雷門學五雷拳,希望他來得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