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躺在牀上盯着窗外皎潔的月光,眼睛紅着,他難以抑制自已不去想女兒現今身在何處,安全與否,明天一早會不會守諾安然歸來。
他想起了很多,女兒的幼年,女兒成年後的樂觀成長,女兒工作後的孝順顧家,無限循環的不安讓他無法入睡,直到有人敲響了他的門:
“請進。”
見是白朝,他慢慢起身,背靠着枕頭坐着:
“請坐。”
白朝走進門,門任它敞着,她沒有關門,走近牀頭櫃邊上的凳子上坐下,她不好意思地說:
“抱歉,羅叔叔,現在很晚了,我不想打擾你,但我知道你大概也睡不着……”
羅省點頭:“是,所以沒關係,趙警官,你來是想問我什麼?還是想到有關小煙的線索了?”
白朝說:“羅叔叔,你早就知道了章書雨被殺的事情,是不是就是羅幼煙告訴你的?她又是怎麼知道的?”
羅省莫名地看着她:“趙警官,我不懂你在說些什麼。”
“不承認也沒關係,但事實就是事實,誰也狡辨不了。”白朝絕對性地揭開羅省所露出的破綻,“我從未說過章書雨是被人殺害的,紅纖也只是說章書雨死了,而你接下來的話卻是‘小雨多好的姑娘!怎麼就被害了’,你的第一反應是說‘怎麼就害了’,而不是問我們章書雨到底是怎麼死的。很顯然,你早知道死者遇害。”
羅省莫名的神色盡褪,他緩緩側過臉去,牀頭櫃上的牀頭燈照亮他半邊的臉,在微紅的眼裏投射下閃爍不定的微光。
她接着說:“羅叔叔,難道你就半點兒疑惑也沒有?你摔折腿後一直呆在家裏,所有一切起居都是羅幼煙在照顧你,我也曾問過你關於章書雨已死的命案,你說你沒有看新聞的習慣。不管是什麼樣的新聞,你都沒有時間去關注,在折了腿休養的這幾天,你更沒有看過放在客廳裏的電視,連客廳你都甚少踏足。那麼除了羅幼煙,你還有什麼渠道能獲得章書雨已死,且是被人殺害的消息?倘若真是羅幼煙告訴你的,她又是怎麼知道的?難道她就是殺害……”
“不是!”羅省驀地轉過臉來對白朝大聲喝斥,否決她的猜測。
羅省家就兩個房間,一間臥室是羅省住的,一間次臥是羅幼煙回家時住的,白朝在羅幼煙房間睡下,安紅纖則在客廳沙發上過夜。
因着刑警的工作性質,安紅纖後來練就了覺輕的習慣,羅省突地那麼一聲大喝,他被驚醒的瞬間,反應也很快速,很快跑到羅省臥室門前看到房裏的兩人。
他詫異地看着白朝,及臉色陰沉的羅省,他走進臥室到她身旁:
“頭兒?”
白朝站起身:“沒事兒。”
又轉對羅省說:“現在很晚了,羅叔叔好好休息,也好好想想,要不要繼續隱瞞,到底是你心中所要隱瞞的事情重要,還是羅幼煙的安危重要,畢竟羅幼煙到底有沒有出事兒,明早也就知道了。”
羅省沒有作聲,他只是看了白朝一眼,眼裏滿滿是掙扎。
他瞥下眼:“趙警官,謝謝你。”
謝謝她沒有逼他。
安紅纖跟在白朝身後退出臥室,順手給羅省關了門,他問她:
“頭兒,剛纔怎麼了?”
白朝三言兩語簡單地給他說後,便徑自回了次臥休息,他也回到
“當時我怎麼就沒聽出來呢……”
………………
早五點不到,安紅纖便讓羅省臥室裏的動靜吵醒,跑去一看,看到羅省正在努力地想要下牀,可因爲腿折的不方便,腳要落地落得很是艱難。
他睡眼惺鬆地走過去,邊打了個招呼,邊幫着把羅省扶下牀,再把柺杖遞到羅省手裏。
羅省柱着柺杖明顯好走許多,但走得很慢,需要人扶才能走得快些,但再快,也要比正常人行走慢得多。
安紅纖見羅省這樣辛苦,不禁繼續幫扶着走邊說:
“羅叔叔,你還是牀上躺着吧,早餐也不必做,天再亮些,我就出去買。對了,你想喫什麼?豆漿油條、包子燒餅,還是……”
“安警官!”羅省打斷安紅纖,“麻煩叫下趙警官,我有話要跟她說!”
安紅纖恍悟:“哦……哦哦!好,那你也不必走了,這樣拐着走對腿的恢復不好,我還是扶你因牀上靠坐着,頭兒那邊我去叫過來!”
沒想他剛舉手想敲臥室隔壁次臥的門,白朝就已經一副精神甚佳的模樣先一步開了門:
“這臥室隔音一般,我都聽到了,我現在過去,你也別睡了,趕緊去刷牙洗臉吧。”
從羅省中蹭着牀一點一點想要爬下牀而弄出的聲響開始,她就聽到了,沒道理客廳的安紅纖都聽到了,僅一牆之隔的她反而沒聽到。
她喜歡賴牀,但不代表她一睡下就是如同死豬的人,相反的,因着職業性質,她極其容易驚醒。
還是昨夜裏牀上牀下兩人各坐各的位置,白朝沒有催羅省,她就等着,安靜地等着他想好怎麼開口。
羅省靜默了好久,至少在他意識裏確實很久。
但其實也沒多久,白朝有看時間,大概也就一分多鐘左右,便聽得他說:
“小煙沒有告訴我那樣不好的事情,是小煙在請假來照顧我的這幾天裏,她天天做噩夢……趙警官也該知道了,我們父女倆的房間僅隔着一堵牆,還不怎麼隔音,小煙又每每大吼大叫,極其害怕地從噩夢中驚醒……”
所以他聽到了,聽得很清楚——小雨!你不要死!不要死!你到底是誰?爲什麼要殺小雨?爲什麼?爲什麼!
白朝問:“羅幼煙每回最後驚醒說的都是這些話?”
羅省搖頭:“不是,但意思相同。我因爲擔心也問過,可小煙不肯說,我想她是不想讓我擔心,所以每回問,她總說是她自已看鬼片看太多了,夜裏纔會做噩夢,又說因爲小雨是她最要好最在意的朋友,所以免不了夢得最多的人除了我,就是小雨。”
白朝聽着他的語氣:“但很明顯,你不信。”
“是,我不信。”羅省承認,“小煙性格外向,熱情好動,膽子也不小,她從小就喜歡看鬼片,從來沒被嚇到做噩夢過。”
後來羅幼煙也覺得自已這個說法太沒有說服力,又或者是從他臉上看到了質疑,她索性連提都不提,也讓他不要再提。
就像是禁忌,突然間成了不可言說的一場噩夢。
他妥協了,真的沒再提起,但他內心深處,卻一直想着章書雨,想着女兒和章書雨是不是在然市發生了什麼事情,於是他趁女兒出去買菜的空檔,他給章書雨打了個電話。
白朝問:“什麼時候打的?”
羅省回想說:“前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