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易樺搖了下頭，“不是壓抑，是陌生。”
“慢慢來，你剛回家，陌生是肯定的，而且我也看出來了，那幾個孩子同樣是因爲跟你陌生，對你有些疏離排斥，但時間長了，他們就會用心接受你的。”
“爸，我並不在乎他們的態度，我只要爸爸媽媽能接受我就行。”鄭易樺揚顏一笑，“我一直不覺得自己會比誰低一等。”
“好樣的，人不可有傲氣，但不可無傲骨！”
“是，爸爸。”
“那……還是要去醫院？你爸說，那兒有幾個護工在呀。”顧錦成聊上正題。
鄭易樺點點頭，神情堅定，“我之前跟媽媽說過我回醫院陪她，我必須說到做到，我就要去部隊了，我想多點時間陪在她身邊，等她痊癒了，我才能走得安心。”
“好，我理解，那我讓你爸陪你去。”
鄭易樺一笑，“嗯，謝謝爸爸。”
……
兩輛豪車緩緩開出邵家大院，最前面的一輛勞斯萊斯車裏，邵兵已換上了便服，跟鄭易樺一起坐在後座上。
鄭易樺還穿着新兵夏服，神色淡然，依舊望着窗外。
邵兵扭頭看他一眼，清了清嗓，先打破了沉靜，“燁兒，今晚的菜合不合口味？”
“嗯。”一個字，頭也沒回。
邵兵無奈地一笑，“怎麼，還跟爸爸生氣呢？”
“沒有。”
“那怎麼不面對老子啊？”邵兵聲音拉長了，帶了絲威嚴，“別忘了，你以後是在老子手下當兵，快把頭轉過來！”
鄭易樺沒動，卻反問：“你現在坐在我身邊是什麼身份？”
邵兵一笑，“呵呵……小子，終於會跟老子說點長話了，老子現在當然是你爹！”
“那就別在我面前稱老子。”
“嗯？”小子挺有個性，根本不怕老子嘛。
邵兵頓了頓，又笑起來，想着自己答應妻子要哄兒子，遂伸手拉拉他的手，“哎哎，兵蛋，你轉過來，好好跟爸爸說幾句話。”
鄭易樺轉過頭，淡淡地望着他，藉着外頭散射進來的光線，盯看了幾秒，他又別轉臉。
“老都老了，有什麼好看的。”
“哈哈哈……臭小子，你說話還挺有趣，爸爸喜歡。”
說完，邵兵把手伸進褲袋，從裏掏出一張金卡塞到兒子手裏，“拿着，明天讓你妹妹陪你到處逛逛，買些自己喜歡的衣服，鞋襪或玩具。”
玩具？
鄭易樺捏着卡，擡起來放在眼前好好審視了一番，爾後，他淡淡一笑，“二十一年的愛全算在裏面了？”
“……”邵兵睜大眼睛，這兒子這話好尖銳，他又想怪自己什麼？
“多少錢？”鄭易樺又問。
“小子……”
“我現在的全名還是叫鄭易樺，報名參軍就是這個名。”
邵兵被兒子“嗆”得想動手拍他的頭，可手擡到一半，他又放下來……
二十一年過去了，除了妻子生下他那天抱過，後來就趕去部隊演練再也沒見過了。
如今一晃就是二十一年，兒子再在身邊已長得這麼高大，想抱都困難了。
邵兵鼻子驀然一酸，深吸一口氣，聲嗓微哽，“對不起。”
這句話，邵兵已憋在肚子裏二十一年了，曾經幻想過兒子要是活着，找到他一定要對他說這三個字。
聽到指揮千軍萬馬的大首長，現在以父親身份向自己道歉，鄭易樺心裏一股哭氣上涌，眼睛溼潤了。
“對不起，兒子，這些年讓你受苦了。”
邵兵真情流露，挽過鄭易樺的肩膀，輕輕地拍了下他的頭，聲音愈加哽澀，“爸爸其實應該再找找的，不該看到那死嬰肢體就以爲是你，結果讓你流露在外二十一年。”
鄭易樺閉了下眼睛，滾燙的淚水從眼角滑落……
“不哭，兒子，你現在回到爸爸身邊了，該高興，高興。”
“我不是怪你們。”鄭易樺開口，“我只是想到我養父養母爲了我付出太多，我養母是因爲我死的。”
邵兵動容，臉貼着兒子的額頭，“爸爸知道，她替你捱了一棍子，爸爸感激她老人家，哪天帶你媽媽一起去拜祭。”
邵兵粗礪的手指抹去了兒子眼角的淚，又說：“燁兒，還有什麼需要，你可以跟爸爸說。”
“沒什麼需要，”鄭易樺推開邵兵，把金卡塞回到他手裏，“這錢我也不想要。”
“燁兒，你爲什麼不要？”邵兵奇怪。
鄭易樺平靜道：“我都這麼大了，已經有能力養活自己，不需要父母來養。”
“可這是你應得的，就如你前面所說，二十一年的愛……”
“二十一年的愛，你能用錢算得出來嗎？就算我養父養母活着，他們也不會收你這筆錢，愛是無法用金錢來衡量的。”
“燁兒，那你需要爸爸給你點什麼？”邵兵直率地問。
鄭易樺淡淡一笑，“讓我像以前一樣，讓我保持原樣，別給我冠上京都邵家太子爺的身份，我不習慣。”
邵兵一怔，“燁兒，你的意思，到了部隊也不讓別人知道你就是邵司令員的大公子？你不改姓名？”
“爸，你以爲我喜歡打着你的旗號進部隊？要不是媽媽救了我，我感應到她就是我的母親，想回來喚醒她……你說我會回來嗎？”
邵兵聽完，認真地盯着他的臉，儘管灰暗，但外面的路燈光灑在兒子的臉上，還是讓他看到了那份固執與堅定。
“燁兒，你是不是不喜歡這個家？”邵兵敏感起來。
鄭易樺又扭頭望着窗外，聲音低沉，“沒有不喜歡，只是一時難以融入，我需要時間。”
“這就好，爸爸理解，爸爸已經打算另外爲你買套別墅，不過，你的姓得改過來，叫邵鄭燁怎麼樣？帶上你養父的姓，也算是報恩。”
鄭易樺沒吱聲，等車子快到醫院時，他才說：“叫邵鄭燁我沒意見，但到部隊別讓人知道我是你兒子，還有一點個人問題，我希望你能尊重我的選擇，我喜歡顧欣妍。”
“爸爸知道這件事啊，而且也同意了。”
鄭易樺聞言一愣，扭頭看着他……
“哈哈哈……小子，你是怕爸爸不同意嗎？”
邵兵爽朗地笑起來，輕拍了下他的頭，“臭小子，你怎麼能這樣想老子？啊？別忘了，顧錦成以前可是爸爸的首長！這首長的女兒，爸能不喜歡？”
鄭易樺聽完，涼薄的脣才微微向上彎起……
看來，這件婚事是自己瞎擔心了。
只要父母同意，別人的話在意什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