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頭卻覺得很高興，小雞啄米似的朝她頷首，還鼓勵她：“就是這樣，穎兒姐，下次說話前，咱們多想想，先把思路捋順了。想的越細，思路越清晰，就能說的越好。”
這還是穎娘長到這麼大，頭一回有人同她說這些，穎娘有些詫異地望了望丫頭，又飛快地移開了目光，似乎明白了甚的，朝他點了點頭，又小小聲地同他道謝。
“不謝不謝！”丫頭笑了起來。
望着穎娘，這心裏頭就像佛家所說的頓悟一般，忽的就明白了一個道理。
心頭的成百上千個疑問，更是就此煙消雲散。
又有誰是生來就會說話的。
可就像，就像鈴鐺一樣，風起雨滴，但能挑起明明滅滅的動靜來，就已是足夠了。
又忽的想到了甚的，忙去看阿芒，還殺雞抹脖子似的給他使眼色：可不能當真。
一直望着穎娘果娘姐妹的阿芒就看了他一眼。
他自然不會當真，哪怕是真話。
對穎孃的話兒置若罔聞，當下決定：“那咱們先找個地方，暫且避避日頭。”
說着往北面張望了一番，就徑直帶着他們往山腳下背陰處走去。
穎娘有些遲疑，丫頭已是道：“穎兒姐，磨刀不誤砍柴，咱們休息好了，說不得腳程還能更快些。”
這話兒也不錯。
穎娘點頭，抱着果娘，跟了上去。
山腳下的背陰處雖然仍舊沒有能夠遮蔽的一枝半葉，可曬不到日頭，這就已經聊勝於無了。
丫頭高興了起來，彎下身子試了試地面的溫度，雖然算不上沁涼，同他印象裏的陰涼天差地別，可好歹不像日頭底下那般火辣辣的燙人了。
示意穎娘把果娘放下來，坐下歇歇腳，又招呼阿芒：“阿芒哥，你坐這兒。”
阿芒卻閒不住，放下包袱，環顧四周，囑咐丫頭：“你在這守着她們，我去周遭轉一轉，看能不能找些喫的。”
雖說數月乾旱下來，連綿的山頭都快禿了。可草木的生命力明顯比之人要旺盛的多的多，幾場雨下來，地上就又能看見星星點點的綠意了。說不得運道好，就能找到些許可以果腹的東西。
畢竟哪怕他們已經極盡節儉了，可喫食還是非常緊張了。
好在叫阿芒覺得慶幸的是，穎娘果娘雖是嬌養長大的女孩兒，卻並不嬌氣，哪怕早已又乾又硬石頭似的、甚至於都能裂開的饅頭都照喫不誤，都沒喊過一句“苦”。
說句實在話，這不容易。
丫頭聽了卻跳了起來，拉着阿芒：“我去我去，阿芒哥，你趕緊坐下歇會兒，剩下的事兒都交給我。”
他們是兄弟，也是夥伴，沒道理事事都要阿芒擋在前頭，拖着“嗖嗖”漏氣兒的身子骨爲他遮風擋雨。他雖不及阿芒能幹，卻也能做些力所能及的事兒。
若是隻有他們兄弟兩人，阿芒或許不會同丫頭客氣，只是，阿
芒看了眼穎娘，可與穎娘果娘打交道，生性熱心腸的丫頭肯定比自己在行。
婉拒了他的好意：“不用了，我正好探一探路。”
“那阿芒哥你小心。”丫頭眼見阿芒的視線在穎娘果娘身上拂過，似乎意識到了甚的，就沒有堅持，只是同他打包票：“我一定好好守着穎兒姐同果娘。”
阿芒應了一聲，轉身正要離開，就見穎娘捧了水囊過來。
阿芒看了眼她有些哆嗦的雙手，謝着接過水囊，附耳同丫頭說了句甚的，才含了半口水，將水囊徑直遞到丫頭手上，一徑往南去。
丫頭目送阿芒離開後，也含了半口水，把水囊遞還到穎孃的手裏。
穎娘小心翼翼地餵了果娘一小口，自己卻只潤了潤喉嚨。
盤腿坐在她們跟前，緊盯着她們姐妹的丫頭就道：“穎兒姐，你一路抱着果娘，比我們都辛苦，你再喝兩口，攢攢力氣。還有咱們果娘，年紀小，身子弱，你再多喂她兩口，緩一緩燥熱。”
經過方纔阿芒的提醒，丫頭也有些琢磨過味兒來了，穎娘也不是心大，她是真的不大會照顧自己，也不大會照顧果娘，似乎還在適應姐姐這個身份。
穎娘聽着，就歪頭看了眼蔫噠噠的果娘，又擡頭朝丫頭點了點頭，直接跳過自己，又餵了果娘兩口。
果娘張着小嘴咕嘟咕嘟的，只乾涸的喉嚨滋潤了起來，小人兒卻仍舊蔫頭耷腦的，沒能水靈起來。
穎娘有些擔心，看了眼丫頭，深吸了兩口氣，抿着嘴脣在心裏思量了一個來回，伸手試了試她的額頭，不熱。又拿額頭碰了碰她的額頭，也不熱。
丫頭看着卻尷尬了起來，轉身坐好，才問穎娘：“果孃的額頭熱不熱？”
穎娘搖頭。
“不熱就好。”丫頭打心裏有些扭捏，也就沒顧得上督促穎娘開口說話，只是叮囑她：“穎兒姐，要不你問問果娘餓不餓，再喂她些喫的，吃了東西就有力氣了。”
穎娘聽了，想到果娘昨晚同今兒早上都沒怎的喫飯，又見她的視線落在一旁的包袱上，以爲她餓了，忙點了點頭，自包袱裏取了今早果娘喫剩的半邊兒饅頭，掰碎了餵給她喫。
果娘卻對饅頭興致缺缺，只勉強就着水吃了一小口，就不肯再吃了。
穎娘這回是真的不知該如何是好了。
妹妹也是餓過肚子的，昨兒早上還狼吞虎嚥，一口等不及一口的，可到了夜裏頭，就沒精打采的，她費了半晌的工夫，才哄着她喫完半個饅頭。今兒早上，更是還不如昨晚。
會不會生病了？
穎孃的目光就落在了丫頭的身上。
丫頭也想撓頭，卻還要硬抗着示意穎娘彆着急，又蹲下來盯着果娘不住地看，就見她的視線始終沒離開包袱。
視線就在果娘同包袱之間來回，過了好半晌，他的視線落在了裝有妝奩的包袱上。
自是一愣的，視線又回到果娘身上，丫頭撓了撓頭，不由在心裏暗暗嘆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