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鈞天圖 >第九章 千里滾黃沙(上)
    ???

    天微微亮的時候,小院裏已有凜凜刀光在四周牆壁和門窗上閃個不停。忽而有院中小樹綠葉疏疏晃動,忽而涼風掃石板掀起一片塵。

    習慣清晨練刀的柳十三如今是元神巔峯的境界,洛長風的十九路刀在他手上又有伸展,到現在爲止已演化出甲子之數,施展起來隱約有着滿天星辰皆爲我用,體內靈穴氣脈合縱連橫包羅萬象的氣勢。

    十天顯聖的老酒頭曾給出評價,說假以時日成長,這小子必然會將書院刀拔高一個檔次,若再僥倖些,從這場亂世劫戰役中存活,以刀道修爲躋身神引境界也不是沒有可能。

    柳十三謙虛。笑着說過譽過譽,與師父比起來差得遠了。

    想起師父洛長風,柳十三頓時沒了練刀的心思。順着招式轉身縱越,斜靠着院落中流水落花的假山坐了下來。

    捨己刀與他保持着相同的姿勢。

    柳十三從懷中摸出了塊青玉牌,半個巴掌大小,不知道是布衣樓從哪裏搞來的小玩意兒。據說擁有靈性,元神認主之後,會成爲辨認一個人的標識。

    這樣的青色玉牌有很多。

    幾乎逐鹿原城裏每個人的手中都有一塊。包括十天顯聖、八方風雨那樣的強者,也包括東楚鐵騎、帝王盟十三王族兵馬那樣的衆生。

    柳十三曾問過:“有什麼用?”

    布衣樓回答:“對死人有用,對活着的沒有。”

    很晦氣的青玉牌。

    布衣樓的人說,兩座天下大戰的結果無關勝負必然會死傷無數,到時血流成河屍骨如山,誰也沒那功夫給你馬革裹屍還,甚至血肉模糊得根本不會有人認得出你。

    柳十三咧了咧嘴。

    “能別對着我說‘你’麼?聽着好像柳大爺沒幾天蹦躂的時間了。”

    “可以,不說‘你’。”

    “你們可在青玉牌上留下些東西,比如說臨終遺言,不能說的祕密,一句髒話,一口劍訣…什麼都可以。但是,記得鐫刻自己的名字。”

    “青玉牌會感知與宿主之間的聯繫,一旦宿主戰死隕落,它會釋放之前認主的元神,斬斷聯繫,然後膨脹變大。”

    “會變成什麼樣?”

    “墓碑的模樣。”

    “瞧瞧,還沒開打呢,就給咱準備好了墓碑。”

    布衣樓善解人意。

    還專門給這塊青玉牌取了個名字:長辭書。

    名字是莫七難取的。

    用意很明顯,這座逐鹿原城裏除了那些活了千年的化劫境尊者之外,他知道超過九成以上的人對亂世劫都沒有具體的概念。

    畢竟上一次的亂世劫,是一萬年前的事了。久遠到連他都有些模糊,只能從天機閣留下的古老典籍中尋找蛛絲馬跡。然後不停提醒自己,神裔仙羅,天醒神將,天策上將這些稱謂意味着什麼。

    連他莫七難都要如此時常自省。更何況逐鹿天下的羣雄?

    他想用這青玉牌傳遞一種認識,一種大戰起時誰都可以死、並且誰都可能死的認識。

    天下蒼生當前。

    豈能兒戲?

    唯有死戰!

    這鐫刻署名的長辭書就是最後的訣別。

    與社稷山河,與親朋好友……

    “寫些什麼呢?”

    柳十三想了想。

    然後並指如刀,刻下了一行小字。

    “化外異魔,來打我啊!”

    ……

    剛剛鐫刻完自己的署名,柳十三猛地鯉魚打挺起身。

    腳下大地竟在顫動!

    轟隆隆!

    房間裏的君澤玉放下了漱口的杯子,與沈天心同時看着杯中水不停震盪出的水紋。

    百年身獨臂的離落剛剛走出院子,掩上了門。感受到地面震動而略微停頓。

    街巷攤位,月三人買了點兒清淡早食伸手遞給莫相期。然後兩人不約而同轉過頭,望向城門處。

    重陽一襲黑袍坐在樓檐飛角,魚肚白的天空下,有風忽而撩起寬大的黑袍。他擡頭遠眺,揭去袍帽……

    大樹底下待日出的樓蘭君主撫琴而坐。小書童寅時遙指西方看黃沙彌漫,回頭喚君主,樓蘭指尖琴絃斷。

    大樹後的那座山,獨夫和朱大兩刀碰撞各退數丈。大地震動,身遭山體碎石滾落,兩人交換青玉牌併爲相知的彼此刻下長辭書。

    山巔站着曾一將功成萬骨枯的李封侯,以及千嶂裏的孤城閉。並肩二人,將朝陽和黃沙盡收眼底。

    山下的平原盤膝而坐的冷清秋睜開雙眼,癡迷練刀的他終於在旭日東昇時從走火入魔中醒來。

    然後聽到一聲哈欠。是破廟裏的天下棍首孫大聖,大夢初醒。伸展懶腰,渾身骨骼如油炸黃豆一樣乍響。

    不遠處的山下城,樓頂的莫七難依然負手而立,目及遠方。

    暮涼也還斜靠在窗臺。手中握着莫七難贈與的青玉牌,他輕輕一笑,並指鐫刻了三個字,然後將長辭書系到腰帶。耳畔,城外驚人的動靜傳來。

    閣樓裏對弈的吳甲子和楊柳二人起身,共同封了這局旗鼓相當尚未收官的棋局,然後兩人相互抱拳執禮。平生罕見,勢均力敵。

    街道對面的十分鋪子,老掌櫃收起了算珠和賬本。酒樓打工的說書人雜談潤了口嗓兒,說了句等會兒。

    街上有黃衣僧南山撞鐘人和小和尚當願走過。看到巷角衚衕大旗門的少門主黃詩扶抱着雙臂把風兒,原來是寧顯山鼓足了勇氣憋得面紅耳赤,正要對着眼前人、背靠牆邊傾慕已久的梁涼一訴情腸。

    大地顫動時,梁涼伸手,一巴掌扇了過去:“活下來再說。”

    寧顯山滿臉委屈地捂着臉看向義子一邊。

    黃詩扶咳了咳,見頭頂有道光閃過。

    原來是天東九金蘭結伴御風飛行……

    烈陽東昇,城池甦醒。

    大街上,東楚騎兵、十閥闖軍、十三王族王者之師,連同天下兵戰四甲穿街過巷,鐵甲森森,令整座城池甚至都充斥着肅殺之意。

    天空下,逐鹿原城中四面八方飛劍起,有崑崙七十二奇峯,也有五嶽境地,目標朝着一個方向,劍氣如流星。

    還有百尊譜榜上有名的各路強者,絕雲嶺羣妖,包括十天顯聖、八方風雨……無數道破風聲猶如悶雷,在晴空之下遍地而起。

    然後紛紛落在城頭。

    城頭之上有十位劍道尊者居中,是那狂詩絕劍陳玄都,十閥門劉阿採,揹負巨劍的裴鳳樓,提攜玉龍的李賀,五嶽境地太華、飛衡、玄嵩、幽恆和岱宗五位劍仙,以及水月洞天的滄瀾仙子蘇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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