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衣女子頭上罩着一方薄紗,垂在她的面上,遮擋住她的眉眼耳鼻,只露出一張脣色頗顯蒼白的嘴,是一名年輕女子,然,她的聲音卻很是縹緲,就如她的人似的,好似只要輕輕一碰就會消散不見一樣,只聽她好似嘆息一般道:“主人忘了墨裳與主人說過的話。”

    “我沒有忘,是顧不了這麼多了。”沈流螢神色嚴肅,“三哥的情況不能再拖,我需要一個短時段內便可讓他性命無憂的辦法,否則我怕他如今的情況捱不過這個冬日。”

    “主人稍等。”墨裳說着,將手輕覆於沈望舒的心口上,徐徐道,“本是死命,卻也不是不可救,需有人與他共命,方可延續他的性命。”

    “共命……”沈流螢微微蹙眉,“彼生其生,彼亡其亡。”

    “正是。”墨裳道,“共命之人,終其一生,他們的性命都會綁縛在一起。”

    沈流螢默了默,道:“若我願與三哥共命,可行?”

    “不可。”

    “爲何?”沈流螢倏地蹙起眉,“可是這共命之人還有講究?”

    “共命之人,只能是其妻子,當然前提是其妻願意與其共命,否則也無用。”說到這兒,墨裳忽然便消失不見,只餘縹緲的聲音繞在沈流螢耳畔,“這是唯一能救汝兄長的辦法。”

    “小螢?”本已入眠的沈望舒這會兒又微微睜開了眼,“怎的還不去歇着?”

    “我再陪陪三哥。”沈流螢道。

    “咳咳咳……嗯……”沈望舒咳嗽幾聲後重新閉上眼,他根本就沒有多餘的力氣與沈流螢再說什麼,他只是睏倦地想睡覺。

    沈流螢看着沈望舒那張枯瘦得可怕的臉,眉心緊蹙。

    妻子,並且還是一個真心待三哥的妻子,若非真心,絕不會將自己的性命共享給三哥,莫說願意與三哥共命,便是一個願意嫁給三哥爲妻的姑娘……上哪裏找?

    *

    沈流螢去找沈斯年時,他正在賬房裏對賬,他手邊擺着一盞茶,茶水已涼透,卻還一口都未喝過。

    沈流螢走上前,替他換了一盞熱茶上來時,沈斯年還是低着頭,根本就沒有注意到身旁的人,沈流螢也不打擾他,只是安安靜靜地坐在他身旁,直到他終於捨得稍微停下來喝些茶時,沈流螢才捧着茶水遞給他,笑道:“大哥,喝茶。”

    沈斯年這才發現坐在自己身旁的沈流螢,不由笑了,道:“小妹怎的到這兒來了?可是想着來幫大哥對賬的?”

    “不要。”沈流螢想也不想便拒絕,這些密密麻麻的字,她看着就頭疼。

    沈斯年在笑,但笑容裏是難掩的疲憊,“那是什麼風把小妹吹到大哥身邊來的?”

    “三哥的事情。”沈流螢很認真,卻是把沈斯年給嚇着了,“可是望舒出了什麼事!?”

    “沒有,三哥目前很好,大哥無需擔心。”

    “那是望舒的什麼事?”

    沈流螢默了默,好一會兒後她纔將她思忖了好幾日終是下了決定的事情給沈斯年說了,沈斯年聽後習慣性地擰起了眉心,遲疑且擔憂:“怕是你三哥不會同意,原本我就有過這樣的想法,與他說了之後他說什麼都不答應,道是隻會害了人家姑娘。”

    “那就先不同三哥說啊。”沈流螢了真是佩服自家大哥的實在,“等姑娘上了花轎入了門,屆時就算三哥不答應也不行,哪裏還由得他說不,總不能把到了家裏來的姑娘給攆出門吧?”

    “是倒是這樣……”沈斯年緊擰的眉心還是沒有舒開,“只是你三哥的情況……就算是咱們沈家給再多的聘禮,怕是也沒有哪個人家捨得把自己家的閨女給——”

    “哎呀大哥!”沈流螢不等沈斯年說完話便打斷了他,“咱們都還沒去做呢,怎麼知道這個事成不成不是?再說了,三哥的情況雖然已經擺在了那兒,但是指不定真的有哪個姑娘家是真心想要與三哥過日子而不是爲了聘禮的呢?若是爲了聘禮纔來嫁三哥的,咱們纔不要。”

    “小妹你又胡言了。”沈斯年嘆着氣搖了搖頭,“莫說會有哪個姑娘家願意嫁給望舒爲妻,就算是有貴重的聘禮怕也……罷了罷了,或許真像小妹說的有姑娘真心想要與望舒過日子,同咱們一樣盼着他好的,咱們還沒去做又怎知可不可能,就算不成,也是望舒的命數,哎……就聽小妹

    的吧。”

    “是,大哥!”沈流螢笑得開心,同時亦有些擔心。

    三哥那般好,沒有遇到配得上三哥的姑娘,她可不會把三哥讓出去。

    只是,不知能不能遇得上這樣一個人。

    不過,萬事皆有可能,她都能在這裏獲得重生,還有什麼事情是不可能的?

    不去做不去找,又怎知有沒有真心待三哥的人。

    “大哥,那我現在去找十四大叔,今天就開始準備這個事!”沈流螢說完便匆匆走了。

    沈斯年看着沈流螢風風火火的模樣,無奈地笑笑,又嘆了口氣,但願這事能成吧。

    入夜,燈火通明笙歌曼舞的城南情花巷,醉吟樓。

    衛風懶洋洋地靠在一張美人榻上,一臉享受地聽着面前歌女的箏曲,小烏黑蜷在他身邊懶洋洋地睡着,一名成熟嫵媚身姿婀娜的坐在他身旁輕搖團扇,不時拈起一粒葡萄放進他嘴裏,使得衛風更爲享受與滿足,衛子衿則是抱着他的長劍一臉冷漠地站在美人榻後,就好像這屋裏的熱鬧都與他無關似的。

    “四爺回京已將一個旬日,這夜夜都來醉吟樓,怕是對四爺的名聲不好。”嫵媚漂亮的色瓷拈起一顆葡萄,剝淨了皮,喂到了衛風嘴裏,含着嬌笑道。

    色瓷的一顰一笑,風情萬種。

    “不來這兒看我們的美嬌人小色瓷,難道讓我去和那一羣老骨頭喝酒談天?”衛風用牙齒咬上色瓷遞來的葡萄,吞下肚後笑吟吟地對色瓷道,“小色瓷關心我的名聲,還不如關心我夜裏睡得好是不好呢,小色瓷都不捨得陪我一夜,真是讓爺好生傷心哪!”

    “四爺的陪一夜無非就是給您唱一夜的小曲兒或者撫一夜的琴,色瓷纔不傻,自己去找累受。”色瓷不僅笑容是軟的,便是聲音都是軟柔柔的,聽着真是好生酥骨。

    “哦?是嗎?”衛風用手擼着小烏黑嘴邊的鬚子,笑意濃濃,“要是換了小舟舟來問這個問題,小色瓷可還會拒絕哪?”

    色瓷正拈起葡萄的手微微一僵,隨即又微笑着剝葡萄,道:“四爺就知道打趣色瓷,四爺心裏指定還想着家裏的王妃呢。”

    色瓷對衛風的笑言避而不答。

    衛風輕扯着小烏黑鬚子的手忽然用了力,扯疼了小烏黑,登時從他身旁跳開了,他面上還在笑,但色瓷看得出他心中已是不悅,遂將剝好的葡萄放進他嘴裏,笑道:“四爺要是覺得在京的日子無趣的話,過兩日就是靜園一年一次的遊園節,四爺去轉轉或許尋着什麼有趣的事情也不一定呢。”

    “又到了一年一次的靜園遊園節了?”衛風眨了一眨眼,見着色瓷點點頭,他又輕笑道,“離京太久,都忘了這節日了,到了那日,小色瓷可有興趣陪爺一道去啊?”

    “四爺說笑了,靜園哪裏是色瓷能去得了的,更妄說同四爺一道去了。”

    衛風只是笑:“嘖嘖,誰說的,只要小色瓷說一聲想去,不知多少達官貴人搶着來帶你去,哪裏還輪得到爺。”

    “四爺又拿色瓷打趣。”色瓷笑着又剝了一顆葡萄喂進衛風嘴裏,衛風咬着葡萄,並未往下嚥,就這般忽地坐起身了,似是想到了什麼有趣的事情,口齒不清地笑道,“趁着小饃饃不在,我給那沈家小姐下帖子去,看看小饃饃什麼反應。”

    “莫少主會將爺往死裏打。”衛子衿冷嗖嗖道。

    衛風笑眯眯的,“他能見人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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