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柏舟屋裏,門窗緊閉,只有沈流螢、長情以及葉柏舟自己,三人而已,綠草被留在了屋外。

    沈流螢坐在葉柏舟身旁,纖細的手輕搭在他的手腕上,爲他診脈,只見她神色認真,目光沉沉,與平日裏那動不動就跳腳惱火的她全然不一樣,不見絲毫活潑跳脫之息,唯有嚴肅冷靜,彷彿變了個人似的。

    她雖沒有一顆懸壺濟世的慈悲心,但她向來都對生命有着一顆敬畏之心,知道身爲醫者且身爲詭醫當有態度,對於生命,不可絲毫馬虎大意,這是從她幼時開始,墨裳便一直與她說的話,她雖沒有成大器,但墨衣墨裳與她說過的話,她一直都記在心裏。

    當然,所謂對生命的敬畏,只對於那些於她沒有敵意殺意的人或物而言,她還沒有慈悲到出家人那種程度,更何況,她從來都相信一句話:對敵人仁慈就是對自己的殘忍。

    長情沒有打擾沈流螢,他只是安安靜靜地站在她身旁,一瞬不瞬地看着她的反應,見她目光漸沉,他的眼神也漸漸沉了下來,他似想問她什麼,但終是沒有出聲,就這麼靜靜站着。

    葉柏舟雖心有緊張,但他也如長情一般,安靜沉默着,沈流螢不說話,他便也什麼都不問。

    只見沈流螢將手收回,擡眸看向葉柏舟,沉聲道:“將衣裳脫下,我要看看你身上的血毒線。”

    長情此時也看着葉柏舟,對他輕輕點了點頭。

    葉柏舟從椅子上站起身,解開腰帶,將身上的衣裳一一脫了下來,放到他與沈流螢之間擺放着的茶几上。

    葉柏舟與長情不一樣,他的身子如他的樣貌一般,有着一種女人才有的纖柔,沒有精瘦的臂膀,也沒有結實的胸膛,就是一個典型的文弱之人。

    即便他有比女人有過之而無不及的妖冶美貌,但無論他的樣貌或是身材,都不是沈流螢所中意的,就算她中意,此刻她卻沒有絲毫的打量他身材的心,她滿門神思,都在由他心口位置向雙臂方向蔓延而出的兩條如血流一般的“線”上邊。

    但那卻不是真正的線,而是他皮肉之下的兩條脈絡,因爲毒素的關係,這兩條脈絡正呈腥紅之色,由他的心脈而出,沿着手臂朝掌心延伸。

    沈流螢一瞬不瞬地看着葉柏舟手臂上那兩條血色的脈絡,而後拿起他的雙手,將掌心朝上,當她看到他雙手掌心上那隻差不到半寸距離便要掌心正中央的“血線”時,她的眼神更沉一分。

    只見沈流螢擡眸對上葉柏舟寒涼的眼眸,一臉冷肅問道:“你可知這亮條‘血線’一旦蔓延到你的掌心後你會如何?”

    “死。”葉柏舟不假思索,沉聲道。

    “你可知這世上唯一能救你性命的解毒之法?”沈流螢又問,她的手依舊輕抓着葉柏舟的手,沒有收回,葉柏舟也沒有收回自己的手。

    他只是迎着沈流螢的視線,道:“我知。”

    “如果可以死,你寧可不用那唯一的法子解你體內的毒,可對?”沈流螢又問。

    而她之所以會這麼問,是因爲她在葉柏舟眸中看到了明顯的恨意,以及懼意。

    他心有深深的恨,同時卻也有着深深的恐懼。

    如果可以好好地活,沒人願意死。

    葉柏舟沒有回答沈流螢的問題,他只是越過沈流螢的頭頂,看向明亮的窗戶方向,似自言自語般道:“我不能死。”

    他不能死,他要活着,不管多骯髒,他都要活着。

    就在這時,沈流螢忽然握緊她還未鬆開的葉柏舟的雙手,盯着他那雙帶着淺碧色的雙眼,竟是問了一個無關緊要的問題道:“告訴我,你和這個阿呆之間的情義有多深?”

    葉柏舟收回目光,垂眸看一眼沈流螢緊握他雙手的柔荑,眸中僅有震驚,但當他擡眸看向站在沈流螢身旁的長情時,他那張總是冷漠待人的臉上竟是浮上了一抹淡淡的笑意,彷彿終歲困在嚴寒裏的人觸碰到一縷溫暖的陽光似的那種感覺,不再冷眼看世間,而是感覺到了這世間關於“情”的溫暖,只聽他肯定道:“生死之交。”

    縱是沈流螢感覺不出葉柏舟口中“生死之交”這四個字中所含的情義有多重,但從長情的反應,她也能夠感覺得到,並且肯定他們之間的情義,的確有此程度。

    因爲照這個呆貨對她的黏糊程度與佔有慾來看,以足夠感覺得出,若非如此,這個呆貨不會眼睜睜看着她讓葉柏舟脫下衣裳而不吭不聲,便是她抓着葉柏舟的手好一會兒了,這個呆貨都沒有任何反應,若是換了旁人,他怕是早就將對方給推開了,哪忍得了她與誰個男人有這般舉動。

    可見這個呆貨心裏有多在乎這個朋友,在乎到這麼大碗的醋都不吃了。

    得到確切的答案,沈流螢收回了雙手,同時聽得她道:“你二人既是生死之交,那你便是這個阿呆信得過的人,他相信你,那我便也相信你,這般,便沒什麼怕他聽到看到了的。”

    ‘他相信你,那我便也相信你’,沈流螢這句話,讓長情怔怔看着她,有些不敢相信自己所聽到。

    這是螢兒在用另一種方式在說稀罕他麼?

    只聽沈流螢又道:“你們都知這連心草之毒只有一種解毒之法,但我現在卻能用另一種方法解你身上的連心草之毒,這便是說,我用的,將不是尋常的解毒之法,或許,你稍後會驚於自己所見,你若接受不了,便先用布條將雙眼蒙上。”

    “不了。”葉柏舟想也不想便拒絕,“我看着便行。”

    “這是你自己的決定。”

    “是。”

    “那你便到牀榻上躺好。”待葉柏舟到牀榻上躺好之後,沈流螢才又道:“你體內的連心草之毒已經浸入你體內的每一根筋脈,並且離你心脈最近的血線已呈暗紅色,你們都認爲連心草之毒一旦蔓延到掌心,中毒之人必死無疑,其實不然,中毒之人不會即刻死去,而是要承受整整七七四十九萬毒蝕心噬骨的疼痛方會死去,這,也纔是連心草真正可怕的地方。”

    此時,沈流螢的眼神沉到了極點,“一旦到了這個程度,縱是砍下中毒之人的腦袋,他也依舊還在承受這萬毒蝕心噬骨的折磨直至滿七七四十九日,這便是說,中此毒之人,連想要死都是奢望,此痛苦折磨沒有解救之法,只能緩解,而緩解之法,便是中毒之人自行找到自己心中最爲想要擁有的那個人,與其進行交合,不斷不斷地交合,方能緩解此折磨。”

    “煉出這連心草之毒的人,據說是一名被背叛了的男子,他爲了讓自己心愛的女人留在自己身邊同時又能狠狠折磨她,便在她身上下了此毒,後來他後悔了,卻如何都研煉不出解藥,而就在他將要研煉出解藥時,一切都晚了,連心毒血已經蔓延到了手心,縱是再有解藥,一切都已經遲了,他就只能不由自控地瘋狂佔有他心愛的人,一次一次,一次又一次,縱是他們腸穿肚爛,身下血流汩汩,也無止無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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