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念真人的拳頭已然碰上他的鼻尖,可就在這一剎那,他的拳頭忽然一轉,擦着長情的頸側砸到了他身後的石壁上!
“轟——!”一陣山石碎裂的悶響,只見長情身後的石牆在這瞬間之間往後凹陷成了一個大坑,無念真人的手就停在半空,喘息粗重,身子氣得發抖。
掌門無道真人不在旁看着的時候,他始終對他的小徒弟下不去手。
“咳咳——!”就在這時,無念真人突然咳嗽了起來,使得他不得不收回手捂住自己的嘴。
可儘管他收回手捂上嘴的動作足夠快,長情還是看到了他嘴角流出的血。
“師父!”長情陡驚,急切地喚了無念真人一聲,同時掙動一直老老實實不動的身體想要查看無念真人究竟是怎麼回事,“你怎麼了!?”
師父的身體一向健朗,怎麼會突然咯血!?
無念真人並未理會長情,他用手抹了一把嘴角,再將手拿開時嘴角的血已被擦淨,就像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師父你怎麼了……?”長情忍不住又問了一遍,眸中盡是慌亂之色。
“嘖嘖,你小子還會擔心爲師啊?”無念真人卻是哼哼聲笑了,與前一會兒怒不可遏的他判若兩人,“你不是應該盼着爲師快些死啊?”
長情不說話,只是定定死死地看着無念真人。
“爲師的小饃饃啊……”無念真人忽又憐惜地輕嘆一聲,擡起手撫上長情的臉頰,一邊撫一邊道,“你可還記得爲師而今多大年紀了?爲師而今已六十,隨時都有可能兩腿一蹬離開這個人世,離開你和阿風,屆時爲師不在,誰人來護着你?”
看着滿眼慈愛與憐惜的無念真人,長情只覺心很沉重,“師父,徒兒早已長大,早已可以自己護着自己,不用師父還像徒兒兒時那般操心。”
“可是爲師總想着要爲你們這兩個小崽子操心怎麼辦?”無念真人又是輕嘆一聲,將手從長情臉頰上收了回來,依舊是憐惜道,“好好地留在這兒吧,只有這樣,爲師才能保你不死,就算你一千一萬個不願意,這個鎖妖崖今後都會是你的家。”
“好了,今日是小寒,午時已經到了,爲師該走了。”無念真人說完,沒有再看長情一眼,頭也不回地走了。
長情看着無念真人清瘦的背影,心裏是一種說不出來的滋味。
他若只是人,而今就不會讓師父這般痛苦,他若只是妖,也如此。
只是,這世上的事情從沒有假若,他也無從選擇。
看着堂亮的山洞口,聽着外邊呼嘯的崖風,長情隱隱瞧着被崖風捲進洞口來的細碎雪花,想着無念真人臨離開時說的話。
下雪了,南雲夢居然下雪了。
今日是小寒。
他的螢兒,可還好?
沒有他在身邊,螢兒過得可還好?
他說過要接螢兒回家的,他們還要一起等着孩子生下來的,可如今——
長情低頭看着覆在自己身上將他束縛在這山洞內的銀色封印,突然間他用力掙動身子,力量之大震得整個山洞都震盪了起來。
可無論他怎樣努力,他都無法掙開他身上的封印枷鎖,他左手腕上的幽藍手珠亦是明明又滅滅,就好像不穩定的力量迸發不出來一樣。
走在崖邊的無念真人聽得長情這一嘶喊聲,腳步微頓,依舊是頭也不回,迎着這百年不遇的雪,離開了鎖妖崖。
*
約莫一個時辰後,不停掙扎的長情終是停了下來,彷彿精疲力盡了一般。
他身上新的鞭傷因爲他不斷掙扎而迸裂開,皮肉外翻,鮮血直流。
他頹喪地低着頭,心裏反反覆覆只想着兩個字。
螢兒。
他究竟要如何,才離得開這個鎖妖崖?
師父的力量太過強大,而他沒有螢兒在身旁在附近,力量都無法發揮出來。
他掙脫不開這鎖妖崖的層層封印。
長情看着掉落在自己腳邊一直沒有人拿起的鏽跡斑斑的蒼龍古劍。
除了他誰人都碰不了的蒼老古劍,哪怕是師父,都無法觸碰,所以它就只能躺在他的腳邊,卻像是隨時等着他的有緣人將它提起來似的。
蒼龍古劍……
長情眸色沉沉,若他能拿得到蒼龍古劍——
就在這時,崖風呼嘯的山洞外似有些吵雜聲。
長情頭上垂下的耳朵瞬間豎了起來。
這吵雜聲很輕,卻足夠他聽得清。
也因爲聽得清,以致讓他那張總是沒有表情的臉上難得地露出了驚喜之色。
“好了!就是這兒了!就是前邊那個山洞了!”
“我和你一起進去!”
“行了吧你這隻小麻雀,這可是鎖妖崖,那山洞裏可是鋪天蓋地的鎖妖封印,你進去找死呢啊!?”
“這麼厲害?”
“不厲害的話那個臭饃饃早就自己跑出來了,還需要我們來救?你是不是傻!?”
“你才傻!”
“行了,你們在這兒等着,我這就去把小饃饃弄出來。”
“好,你快去,我和千里守着這兒,你快點啊!”
是衛風和小麻雀的聲音,卷在崖風裏,細細碎碎的,而還不待長情回過神來,一道藏藍色的身影便衝進了山洞裏來,伴着衛風一聲驚呼:“這什麼山洞!還當真鋪天蓋地的全都是封印!”
“阿……風?”長情看着躥進山洞裏來的像只猴兒一樣的衛風,有些不可置信。
然他話音才落,這隻“猴”便猛地撲到他身上來,將他上摸摸下摸摸,確定他身上只有皮肉傷之後忽地一把抱住他,緊張卻又帶着歡喜道:“小饃饃!”
衛風將長情抱得很緊,就像害怕失去他一樣,怕是隻有他自己才知道這三個半月來他過得有多緊張多不安,這個半月來,他的心可一直是懸在嗓子眼上的。
“阿風,你抱歸抱,別把眼淚鼻涕朝我身上抹。”對於激動萬分的衛風,長情面無表情地給他潑了一盆冷水。
可也只有他自己知道,此事的他,有多激動多歡喜。
“有沒有點良心了你這個死饃饃!”衛風當即將長情鬆開,指着他鼻子就罵,“還有,誰說我哭了!?你想讓我爲你哭,你還早了點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