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
“太子殿下。”
在趙弘潤快步闖入甘露殿內殿的途中,站在沿途的太監與宮女們紛紛向他行禮。
若換做在往常,趙弘潤還會與他們點點頭打個招呼,但此時此刻,他卻顧不得這些,沉着臉快步就走了進入。
待走到內殿的門時,就看到拱衛司左指揮使燕順與右指揮使童信二人站在入口,瞧見趙弘潤迎面走來,連忙迎了上去。
“情況如何?”
趙弘潤揮了揮手,示意燕順、童信二人免禮,邁步走入了內殿。
一進內殿,再走向內室,趙弘潤便看到他老爹的臥榻旁,跪坐着一大幫人,有王皇后、劉淑儀、孫貴姬、孫妃、烏貴嬪、許妃,以及他的養母沈淑妃。
甚至於,連陳淑嬡就在其中。
這些位后妃眼眶泛紅,跪坐在牀榻旁的墊子上,怕是哭累了,以至於趙弘潤進來時,就看到烏貴嬪伏在沈淑妃的懷中,後者一臉悲傷地輕輕拍着她的背。
除此之外,趙弘潤還看到了懷抱着兒子趙衛的羋姜。
羋姜顯然也注意到了他,但卻並未開口招呼,大概是覺得這個場合不合適。
雖然對於羋姜在此有點意外,仔細想想,羋姜作爲太子妃,倒也確實有資格出現在這裏——儘管她本人可能並不喜歡這樣悲傷的場合。
“太子來了。”
王皇后注意到了趙弘潤,朝着後者頷首示意,隨即,她握住魏天子趙元偲放在牀沿的手,小聲提醒道:“陛下,太子來了。”
趙弘潤緩緩走近臥榻,看向牀榻上的老爹。
他還記得,這場戰爭前他離開大梁時,他老爹在修養了好些日子後還很精神,以至於趙弘潤還曾調侃老爹是將壓力轉移給了他,但是此刻他老爹,卻面如枯槁、眼眶深陷,一看就知是油盡燈枯、時日不長。
看到這一幕,趙弘潤的心不由地揪緊了。
出於年幼時趙元偲對他們倆兄弟以及沈淑妃的不聞不問,趙弘潤一直以來都否認與這位父皇存在什麼父子之情,但此時此刻看到老爹那副令人心酸的模樣,縱使是他,此刻也隱隱有些喘不過氣來。
在王皇后的低聲呼喚下,躺在牀榻上的趙元偲緩緩地睜開了眼睛。起初,他的目光還有些呆滯、無神,但在看着趙弘潤半響後,那雙眼睛卻漸漸恢復了光彩。
甚至於,臉上的神色也逐漸改善了許多。
在王皇后與大太監童憲二人的協助下,趙元偲坐了起來,靠在牀榻上,逐漸恢復光彩的雙眸,上上下下地打量着風塵僕僕的趙弘潤、趙弘疆二人,問道:“弘潤、弘疆,你二人怎麼回來了?”
聽聞此言,大太監童憲在旁提醒道:“陛下,您忘了,太子殿下與燕王殿下,是因爲禹王爺的事而回來的……”
“胡說!朕幾時下達過這個詔令?”趙元偲皺眉說道:“元佲過世時,千叮囑萬囑咐,不可因他而影響到外事……童憲,莫非是你矯詔?你好大膽子!”
那邊童憲正要解釋,就見趙弘潤上前一步,拱手說道:“父皇,我大魏與韓國的戰事已經結束了。”說着,他便將「魏韓和議」、並且韓國割讓十幾座城池給魏國的事原原本本地告訴了趙元偲,聽得趙元偲心花怒放,面色竟隱隱出現了幾分紅潤之色。
看到這一幕,殿內的后妃們不禁又小聲啜泣起來。
“好啊,好啊。”
趙元偲連連點頭說道:“元佲過世時,心中最放不下的,就是與韓國的戰事。他曾說,只要我大魏能邁過這個坎,那麼,將再無中原國家可以掣肘我大魏……”說到這裏,他讚許趙弘潤與趙弘疆二人道:“做得好!弘潤、弘疆。”
燕王趙疆是一個爽直的人,方纔在看到他父皇那副油盡燈枯的模樣後,呆若木雞,這會兒亦是張口結舌說不出話來,顯然還是未從這個打擊中回過神來。
相比之下,趙弘潤雖然心中也難受,但好歹還能做到與老爹的正常交談。
可能是被殿內諸后妃的小聲啜泣影響了心情,趙元偲沒好氣地說道:“哭哭哭,哭什麼?朕還沒死呢!……這些日子,朕躺在這裏,就聽到你們在旁哭,叫朕好生煩悶,去去去,都出去都出去,讓朕與太子單獨待會。”
聽聞此言,王皇后彷彿是明白了什麼,眼眸中閃過幾分悲意,站起身來說道:“諸位姐妹們,太子久離大梁,想必陛下有好些話要與太子敘說,咱們婦道人家,就莫要在這叨擾了。”說着,她看了一眼懷抱着兒子趙衛的太子妃羋姜,輕聲說道:“羋氏,你也來。”
羋姜點點頭,抱着兒子趙衛跟在親婆婆沈淑妃的身後,與王皇后以及其餘后妃們,一同離開了。
待等衆女離開後,趙元偲先將燕王趙疆招到了面前,一方面肯定了後者這些年來對國家的貢獻,一方面則耳提面命,囑咐燕王趙疆定要改改莽撞的性格,絕對不能再重演「三王之亂」時被人利用的錯誤,聽得燕王趙疆這個年過三旬、且在沙場上異常勇猛的猛將,此刻竟像個孩童似的,頻頻用袖口抹淚,泣不成聲,直說“兒臣遵命”、“兒臣遵命”。
片刻後,在兩名小太監的攙扶下,燕王趙疆戀戀不捨地離開了內殿。
看着這個莽撞的兒子離去的背影,趙元偲笑着對趙弘潤說道:“這弘疆啊,是不長進,三十幾歲的人了,還哭哭啼啼的就跟婦道人家一樣……”
趙弘潤勉強擠出幾分笑容。
拍拍牀榻的邊沿,示意趙弘潤坐下,趙元偲詢問道:“弘潤,這場仗過後,你有何打算?”
“唯休養生息。”趙弘潤說道:“這些年來開闢的疆域,我大魏一直無暇全力發展……”
趙元偲點點頭,又問道:“在你看來,中原各國中,還有哪國能對我大魏造成威脅麼?”
趙弘潤輕笑一聲,分析道:“韓國新敗,至少十年難以恢復元氣,再遑論秦國那邊並未終止與韓國的戰事,兒臣覺得吧,日後十年、二十年內,韓國應該無力與我大魏爭雄了。……齊國亦是。相比之下,反而是楚國稍稍有點威脅,但威脅不大。兒臣毫不誇張地說,當世,唯我大魏最爲強盛!”
“好!好!好!”
趙元偲連聲說了三個好字,隨即長吐一口氣,惆悵地說道:“弘潤,想必你也知曉,朕這個位子,來路不正,當年朕在逼迫先王、也就是你祖父時,你祖父曾咒罵爲父,說什麼爲父會將我大魏引向末路……就因爲那老物(老東西)的這一番話,朕這些年戰戰兢兢、兢兢業業,不敢有半分懈怠,唯恐被那老不死的說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