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大魏宮廷 >第四十八章:繼燭(二)
    傍晚酉時左右,便有另一班的小吏過來向考生販賣蠟燭。同樣他們也是提着兩籃的白蠟,挨個詢問號房內的考生。

    不需要開口,只需搖搖頭或點點頭就能交流。

    而今日白天遭趙弘潤恐嚇的那名考生似乎在等這批的白蠟。

    終於,那名小吏提着籃子走到了那名考生面前,手中的白蠟在他面前晃了晃,似乎在詢問這位考生需不需要白蠟。

    只見那名考生瞧了一眼對方後,默默地做了一個手勢。

    他做出的手勢很有意思,左手伸出食指,而右手攤開,似乎是要六根白蠟的意思。

    而瞧見這一手勢,那名小吏彷彿是明白了什麼,從左邊的籃子裏先遞給對方一根白蠟,又從另外一隻籃子裏取出五根白蠟,一先一後放在了那張考桌上。

    考生掃了幾眼那從左邊籃子裏拿出來的白蠟,將其擺在後五根蠟燭的右側,隨後從那五根白蠟中隨便抽了一支出來,放在了碗中,朝着那名小吏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那小吏會意,從籃子裏取出火舌子,替這名考生點燃了蠟燭。

    小吏離去了,而那名考生繼續坐在考桌前,彷彿聚精會神地仍舊思考着題目。

    一支白蠟,大概能燃燒半個時辰不到的樣子,這名考生一根又一根地點着那五根白蠟,這一點,就是差不過兩個多時辰,轉眼便到了亥時兩三刻,將近子時。

    將近子時,這已經是很晚了,夫子廟內衆多號房裏的考生們,他們大多已經蜷曲在鋪着草蓆的石榻上歇息了,蓋着一條又髒又薄還散發着徐徐黴味的棉褥。

    但也有一些考生還沒有入睡,比如說剛剛這名考生。

    此時,就連那些舉着火把的巡考官也很少再來這裏了,而附近的學子們又大多已安歇了,就在這個時候,他終於拿起了那一根被排在最後的白蠟。

    儼然這根白蠟是有什麼蹊蹺的,但是從外觀看,它與先前的五根白蠟並沒有什麼不同。

    蹊蹺在於……

    “啪。”

    一聲輕微的脆響,那考生將那根白蠟的下半截掰斷了。

    原來蹊蹺在於這根白蠟的下半截內部。

    考生側耳傾聽着,見四周沒有什麼動靜,便迅速地從那下半截白蠟中央那原本是用來安置燭芯的地方,抽出了一支很細很細的捲紙,大約只有筷子頭那麼點粗。

    他小心翼翼地將捲紙攤開,只見那捲紙越攤越大,最後竟變成了一張手掌大小的紙。

    在紙上,有人有鼠毫筆寫着密密麻麻的蠅頭小字。

    若是叫其餘考生瞧上一看,恐怕他們定會驚呼,因爲這張紙上分明寫着今日考題上的答案。

    瞧見左右無人注意,這名考生迅速地將紙上的蠅頭小字抄錄在答卷上,沒過一會兒工夫便抄完了。

    這時,他將這張紙放在燭火上點燃,然後迅速放入碗中,並將那下半截空心的蠟燭也掰碎,全部放入碗中。

    那張紙很快就燒沒了,碗裏只有溫軟綿綿的蠟燭液,他隨手按了幾下那些發硬的蠟燭碎塊,將其按入那層厚厚的蠟燭液當中。

    而等到那最後一根白蠟燃燒殆盡,其流淌下來的蠟燭液將碗裏的蠟燭液也覆蓋掉,結成了一大塊厚實的渾濁不透明的白蠟塊,一切的證據都消失了。

    於是乎,那名考生上石榻睡覺了,等着明日一早考官們過來收卷。

    完美的舞弊,天衣無縫。

    只是他想不到的是,在他頭頂上,在號房的屋頂,有一小塊瓦片被抽掉了,有一雙眼睛默默地注視着他的一舉一動。

    一直到這名考生躺在石榻上以不舒服的姿勢睡熟了,那雙眼睛這才消失。

    而隨後不久,那雙眼睛的主人便悄悄來到了父母廟側殿的房間,將此時已在牀榻上睡得迷迷糊糊的八皇子趙弘潤給叫了起來。

    不錯,那雙眼睛的主人,正是趙弘潤身邊的護衛衛驕。

    而通行的還有其餘幾名宗衛,他們的任務是給衛驕打掩護,看似裝模作樣地在附近巡考,實則是爲了不讓人注意到趴在號房屋頂的衛驕。

    爲此,衛驕還特地換了一身黑色夜行衣。

    “給我打一盆清水來。”

    在喚醒的趙弘潤打着哈欠說道。

    當即便有一名宗衛從牆角的水桶中舀了幾勺水到臉盆中。

    趙弘潤起身走到臉盆前,用沾着冰冷的水的手掌拍了拍面頰,這才使充滿睏意的眼眸逐漸變得炯炯起來。

    “如何?”回身走到牀榻邊坐下,趙弘潤低聲問道。

    只見衛驕抱了抱拳,同樣低聲回道:“正如殿下所料,那白蠟卻有文章。”說着,他便將他親眼目睹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訴了趙弘潤,只聽得後者連連咋舌。

    不得不說,這種作弊方式的縝密程度,嚴謹地讓他感覺詫異。

    無論是作弊小抄的遞送方式,還是作弊時間的選擇,以及最後銷燬證據的辦法,都讓趙弘潤感覺自己白活了一世。

    『看來這吏部有一套慎密的舞弊手段……』

    趙弘潤暗自思忖着。

    憑他判斷,科場內舞弊的絕非那名考生一人,那超過兩千六百名的考生中,必定有類似的舞弊事件,只不過他暫時還未抓出來罷了。

    從舞弊的手法上看,趙弘潤判斷這種舞弊的方式涉案人員恐怕不少。首先,必定有寫答案的人,就是寫那張紙上蠅頭小字的人,而且人數絕非一人。想想也是,若是作弊的考生寫出同樣的答案,豈不是露出馬腳?

    其次,傳遞答案的那些賣蠟燭的小吏,他們可能只是中間人,但更多的可能則是聽命於上頭的命令行事,如此說來的話,他們那些人的主事,或有可能就是這場科試的考官們。

    “殿下在想什麼?”宗衛何苗好奇問道。

    趙弘潤不解地望了他一眼:“什麼?”

    “卑職的意思是,既然已經抓到把柄,殿下何不去告那些人呢?”

    “證據呢?”趙弘潤反問道。

    “證據不就是……”何苗下意識開了口,結果沒說完一句話才意識到用這種方式舞弊的證據是當場銷燬的,根本抓不到什麼把柄。

    “不是還有那些分蠟燭的小吏麼?”宗衛周樸自以爲得計地提醒道。

    趙弘潤聞言笑了笑,搖搖頭說道:“難道你們不懂何爲棄車保帥麼?……就算你抓了那些傳遞蠟燭的小吏,又能如何?只要那羣郎官們一口咬定是手底下的人私下妄法,就算有那些小吏們的口供,也不見得能搬倒他們,別忘了,他們背後還有太子撐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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