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心而論,『開設邊市』這項建議,可以說是補全了趙弘潤在《魏韓邯鄲和議》這件事上的疏忽——趙弘潤必須承認,是他當初考慮不夠周全,纔沒有在和議中加上這條。
因爲『魏韓邊市』這件事,對於魏國是極爲有利的。
當然了,單單這樣並不足以讓趙弘潤迫切想要得知提出這項建議的人究竟是誰,關鍵在於『朝廷用銅向韓國換取耕牛與駑馬』的這項建議。
在趙弘潤看來,這是一招非常毒辣的計策。
銅是什麼?
衆所周知,銅就是錢!
正因爲這一點,縱使魏國朝廷不需要太多的銅去鑄造錢幣,也要戶部儘可能地收購市面上的銅礦——戶部寧可在收購這些銅礦後將其堆放在倉庫裏發黴生鏽;寧可將這些銅交給冶造局,讓冶造局鑄成銅柱在博浪沙河港打樁子,都不願意銅在市面上流通。
爲何?就是爲了防止有人私下鑄造銅幣。
除此之外,銅礦在魏國的其他用途已非常微小。
而如今,魏國將大量的銅礦拋售給韓國,韓國會用這批銅來幹什麼呢?
隨便想想也能明白,韓國肯定是會用來鑄造銅幣的。
換而言之,韓國的王公貴族們,通過私下鑄幣,一下子就得到了巨大的財富。
但問題是,銅幣本身並不能喫,因此,韓國的王族貴族必須使這批新增的銅幣流通到市面上,才能真正地獲取利益。
而韓國市面上突然涌現巨量的銅幣,這意味着什麼?趙弘潤最清楚不過。
這意味着,韓國的平民將再次爲其國內貴族的奢華買單,導致平民手中的財富嚴重縮水,物價大幅度上漲,也就是所謂的『通貨膨脹』。
這招相當狠,甚至於比趙弘潤用『重騎兵』來坑害韓國還要狠,因爲這或將嚴重破壞韓國的經濟體系。
因此,趙弘潤纔想弄清楚,提出『邊市』與『以銅換畜』建議的人,究竟是哪位。
沒想到,禮部右侍郎何昱卻告訴他,是襄王趙弘璟。
襄王趙弘璟,乃是趙弘潤的三哥,在當初原東宮太子趙弘禮還未倒臺的時候,襄王趙弘璟是一直與雍王趙弘譽站邊的,但無論是趙弘潤還是雍王趙弘譽,都不認爲這個老三會是居於人下的主。
這不,記得『北一軍營嘯』之事過後,原東宮太子趙弘禮在幕僚駱璸的建議下打感情牌,自罷太子儲君之位,隨後,當初共同對付太子趙弘禮的雍王弘譽、襄王弘璟、慶王弘信,這個聯盟陣營立馬瓦解。
尤其是當雍王弘譽得到了『監國』的殊榮後,襄王弘璟表面上仍極力支持雍王,但私底下卻頻繁接觸慶王趙弘信,也不曉得是不是想故技重施,借慶王趙弘信如今在朝內的勢力,對付雍王弘譽。
正因爲如此,當初弟弟桓王趙弘宣說雍王弘譽心機深沉時,趙弘潤淡然一笑,因爲在他眼裏,襄王趙弘璟纔是衆兄弟中心機最重的一個人。
可話說回來,心機最重的襄王趙弘璟此番能想出這般狠毒的計策用來坑害韓國,這還真讓趙弘潤對其有些改觀——畢竟他最煩的,就是那些滿腦子都是爭權奪利,卻對國家毫無裨益的人。
不過仔細一想,趙弘潤便否決了此前的猜測。
這可是一位讓周昪都感到棘手的毒士,以至於周昪當初爲了自保,轉投了他趙弘潤的弟弟桓王趙弘宣。
相比較襄王趙弘璟與其幕僚張啓功,趙弘潤更傾向於是後者想出了這招毒計。
當然了,無論真實情況如何,結果是一樣的。
次日,就在趙弘潤關注於魏韓兩國『以銅換畜』的貿易時,弟弟桓王趙弘宣帶着其幕僚周昪聯袂而來。
一看到弟弟臉上的薄怒,趙弘潤頓時失笑:肯定是周昪得知邊市之事乃是張啓功所獻,因此在看穿此事後,在弟弟面前狀告了張啓功。
果然,在拜見過兄長之後,桓王趙弘宣一臉氣憤地說道:“哥,您征戰疆場,攻陷邯鄲、逼降韓國,如今兩國議和,襄王爭着跳出來摘桃,是可忍孰不可忍!”
聽聞此言,趙弘潤故作不解地問道:“哦?何以見得?”
見此,桓王趙弘宣正色說道:“淇縣邊市,魏韓兩國邊市之一,可想而知獲利之巨?雖此番戶部左侍郎崔璨暫代市令之職,但在小弟眼裏,此乃襄王瞞天過海之舉,目的就是要將淇縣市令劃入戶部管轄。……只要名分確立,他日襄王將戶部內的一名心腹舉薦爲市令,這淇縣邊市,便盡在他掌握!”
聽着弟弟的話,趙弘潤不動聲色地瞥了一眼周昪。
不可否認,趙弘宣的話是非常正確的,如今在戶部,只有兩股政治勢力,其一是戶部尚書李粱與左侍郎崔璨,他二人是保持中立的;而另外一股,就是襄王弘璟的勢力。
就像趙弘宣所說的那樣,襄王弘璟先讓左侍郎崔璨出任淇縣市令一職,就是爲了將淇縣邊市納入戶部的管轄,如此一來,日後襄王弘璟將戶部內效忠於他的官員舉薦爲淇縣邊市的市令時,就變得名正言順,這着實是一招非常巧妙的瞞天過海之計。
“是周先生指點你的麼?”趙弘潤輕笑着問道。
聽聞此言,只見方纔還一臉慷慨之色的趙弘宣,氣勢一下子就弱了一半,面紅耳赤地說道:“是我……是我自己想出來的……”
見自家殿下這般表情,周昪雖然面不改色,但嘴角的一絲苦笑卻早已出賣了他。
見此,趙弘潤暗自嘆了口氣,微微有些失望。
因爲他更希望是趙弘宣自己想通了這件事,而不是經過周昪的指點。
不過仔細想想,趙弘宣此前對朝中的格局並不關心,此番能指出這一點,背後肯定是有周昪的指點,否則,似弟弟趙弘宣這般初出茅廬的愣頭小子,不見得能看穿其中的貓膩。
想到這裏,趙弘潤笑呵呵地問道:“你想推薦何人爲淇縣武尉呀?”
聽聞此言,趙弘宣頓時滿臉震驚,瞪大眼睛瞅着兄長,而在旁,周昪眼中亦閃過幾分驚詫。
“什、什麼淇縣武尉……”在趙弘潤似笑非笑的注視下,趙弘宣面紅耳赤地撓撓頭,訕訕說道:“哥,你說什麼吶,我都聽不懂。”
聽了這話,趙弘潤只是笑吟吟地看着弟弟,一言不發。
此時,礙於自家殿下的糟糕演技,周昪實在是忍不住了,在旁小聲勸說趙弘宣道:“殿下,肅王殿下早已猜到了始末緣由,您還是如實相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