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韓王然似乎有點神遊天外,丞相張開地輕聲喚道。
韓王然回過神來,微皺着眉頭思索着。
起初他並未在意,但衛卿馬括的話,卻讓他對元邑侯韓普產生了幾許懷疑:元邑侯韓普設計賺殺李褚、並且將元邑兵將綁上其造反行爲的那招計謀,總覺得有點超乎元邑侯韓普的水準。
要麼是這些年來元邑侯韓普一直是深藏不露,要麼,就是有高明的謀士在其出謀劃策。
而疑點就在於,倘若果真是後者,那名謀士的手段相當厲害,這等利害的人物,爲何不投奔其他人,卻偏偏要投奔元邑侯韓普這個早已失去了大靠山、且正在被薊城針對的人呢?——這名謀士的目的是什麼?
“嘶——”
韓王然輕輕吸着氣,劇烈的思考,讓他的頭又開始隱隱作痛,彷彿針刺一般。
“靜觀其變。”他沉聲說道:“告訴司馬弢,叫他無論用什麼方式,務必要守住下曲陽……”
下曲陽位於聯通邯鄲郡與代郡的要道,就算元邑侯韓普佔據了井徑關,切斷了這條要道,但薊城還是可以通過下曲陽,走代郡、前往雁門郡——只是這條路遠沒有經井徑關前往雁門郡那麼便捷而已。
但若是連下曲陽都丟了,那韓國可就麻煩了,萬一到時候秦國加大對雁門郡的攻勢,薊城將無法儘快支援雁門郡——相比較元邑侯韓普這個癬疥之疾,這纔是大麻煩。
“……至於元邑侯韓普那邊,叫司馬弢儘量穩住他吧,待等來年開春之後,薊城便會派兵征討……”說到這裏,韓王然頓了頓,問丞相張開地道:“秦開現下在何處?”
“仍在境外北地修繕商路。”丞相張開地回答道。
他口中的境外北地,即是指上谷、漁陽兩郡北方的境外土地,自去年韓國與北方高原上的異民族展開了貿易之後,韓國就開始在國境外修繕道路了,畢竟魏國的崛起已經告訴了中原國家一個真理:想要富,先修路。
“唔。”韓王然點點頭說道:“宮廷派遣知會秦開,叫秦開做好出兵準備,待來年開春後……討伐元邑。”頓了頓,他又有意叮囑道:“除此之外,派遣盯着元邑侯韓普,打探一番,看看他意欲何爲。至於其他的……莫要打草驚蛇。”
『打草驚蛇?』
丞相張開地疑惑地看了一眼韓王然,困惑於這位君主怎麼會突然冒出這麼一句,但見韓王然用手揉着額頭,露出一副疲倦的樣子,他猶豫了一下,還是沒有再追問下去。
在韓王然的授意下,薊城朝廷很快就表達了對元邑侯韓普的不滿,不過暫時還未將其釘死於「叛臣」的名義下,只是勒令元邑侯韓普立刻解散手中軍隊,交割給下曲陽的司馬弢,立刻前赴薊城——從表面上看,似乎還願意給元邑侯韓普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
但是幾日後,當元邑侯韓普得知此事後,對此卻不屑一顧。
解散手中軍隊前往薊城?
這還能回得來?
薊城的那些士卿老爺莫不是將他當傻子耍?
事後,元邑侯韓普冷笑着將這件事告訴了張啓功與北宮玉,純粹將此事當做笑料。
然而,張啓功卻笑不出來。
“出乎意料啊……”張啓功對北宮玉說道:“薊城竟然只是以其朝廷的名義下令……”
不可否認,他倆就是在下餌釣魚,想看看薊城那邊是否會頒佈針對元邑侯韓普的王令——當然,他們並不指望韓王然與薊城的公卿傻到這份上,讓韓王然不惜冒着其詐死之計泡湯的危險來下達王令,他們只是期待這薊城那邊‘假借’韓王然的命令下達王令。
別看是‘假借’,只要通過薊城那邊對征討元邑侯韓普的力度,他們大致也可以估測出韓王然的死到底是真是假。
可沒想到的是,薊城那邊並沒有按照他們想的那樣,借韓王然的名義行事。
“看來是我方的力度不夠大。”北宮玉對張啓功說道。
張啓功點了點頭,轉頭對元邑侯韓普說道:“謠言之事,不知君侯安排地如何了?”
元邑侯韓普恭謹地說道:“已經叫人放出去了。”
他倆所說的謠言,即是詆譭韓王然的謠言。
由毒士張啓功親自執筆的這則謠言,自然是狠毒非常,他在謠言出對比了韓王然當政前後韓國的境況,大抵來說,就是指韓王然親自執政前,韓國國泰民安、百姓安居樂業,而待等韓王然親自執政之後,韓國的經濟與國內百姓的生活條件卻是一落千丈——他從這個角度,來詆譭韓王然乃是一名不學無術的昏君。
不得不說,論顛倒黑白,作爲法家子弟的張啓功,倒也是其中好手。
不可否認,其實他所提出的依據,句句屬實,可問題是,韓國國力這些年來一落千丈的原因,真的是因爲韓王然麼?
還不是因爲康公韓虎、釐侯韓武幾次攻打魏國卻戰敗而導致的?跟韓王然有什麼關係?韓王然接手韓國的時候,韓國就已經是這麼一個爛攤子了。
但張啓功卻故意忽略了這一點,引導輿論攻殲韓王然,硬生生要將一頂「昏君」的帽子扣在韓王然的腦袋上,以方便元邑侯韓普後續的「另立新君」的計劃。
正所謂百姓雲從,在元邑侯韓普派出心腹人不遺餘力抹黑韓王然的情況下,元邑、宜安一帶的韓國百姓,對韓王然的看法大爲改爲。
就連元邑侯韓普本人,都沒有想到竟然會那樣順利。
不過對此,張啓功與北宮玉卻不意外。
因爲他們很清楚,韓國近幾場跟魏國的戰事戰敗後,韓國朝廷爲了支付賠償給魏國的高額賠款,理所當然加重了稅收,其中再加上某些大貴族爲了彌補自己家族在戰爭中的損失,偷偷增加苛捐雜稅,使得韓國百姓民怨載道。
所謂民心,其實就是這麼一回事:你讓百姓過得好,百姓就擁護你;你讓百姓過不下去,百姓就罵娘,甚至於當活不下去,百姓也會鋌而走險、揭竿作亂。
而韓國這些年來,由於將「對魏國的賠款」以及「彌補戰爭損失」這兩大損耗轉嫁在國內民衆身上,這導致國內百姓怨氣極大。
今年韓王然爲何迫於無奈對魏國宣戰,希望轉移國內的矛盾?
難道真的只是因爲魏韓兩國商賈的那場經濟戰爭?
當然不可能!
區區半年左右的經濟戰爭,當真能夠擊垮一個國家麼?摧毀這個國家的本土經濟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