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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生了那樣的事嗎?”
在事發的大概一炷香工夫後,魏天子在甘露殿內,便已從大太監童憲口中得知了「施貴妃帶人前往鳳儀殿挑釁王皇后」的事。
對此,魏天子表現的頗爲淡定,只是說:“皇后會處理好這件事的。”
一直到半個時辰後,錦繡宮那邊傳來了「施貴妃服藥自盡」的噩耗後,魏天子這才驚坐起來,面色陰晴不定。
半響後,他這才沉聲問道:“襄王呢?”
大太監童憲低着頭回覆道:“片刻之前,襄王殿下離宮後,便徑直出了城,多半是直奔陽翟去了……”
魏天子凝着眉頭,目光一陣變幻,良久後,他放鬆了繃緊的身體,緩緩靠在牀榻的邊沿,閉上了雙眸。
『弘璟……當真是誰都小瞧了你呢。』
他暗暗說道。
而在旁,大太監童憲心中亦是暗暗震驚。
其實早在十幾年前,宮內就流傳過一則謠言,說是「長皇子趙弘禮與雍王弘譽其實在出生時被人爲調換過」,但是這則謠言並未引起重視,並且因爲牽扯到王皇后與兩位皇子,因此,內侍監在查清楚謠言的源頭後,便杖斃了那幾名嚼舌根的太監與宮女。
直到今日發生了那樣的事,就連大太監心中也喫驚萬分。
可能是等了許久不見魏天子說話,大太監童憲小心翼翼地補充道:“據說,雍王殿下也徑直就離了宮,回王府去了,目前在錦繡宮,長皇子殿下照看着……”
彷彿是看穿了他的心思,魏天子在沉默良久後說道:“令宮中不得妄言此事,至於其他……就交給皇后吧。”
“……遵命。”大太監童憲低頭應道。
因爲魏天子的勒令,「施貴妃之死」在宮內並未引起轟動,就彷彿施貴妃只是病故,而非服毒自盡一樣。
此後兩三日,雍王弘譽自閉於王府,既不拋頭露面,也不到垂拱殿處理政務。
據內侍監打探所知,這位雍王殿下終日只在自己的書房酗酒度日,就連平日裏最信任的幕僚張啓功,想要奉勸卻幾次被擋在屋外,急得直跺腳。
而另外一邊,長皇子趙弘禮卻因爲種種原因,一臉茫然地操持了施貴妃的喪辦之事。
大概是當日施貴妃倒在他懷中,一邊咳血一邊直說「對不住、我的兒」,這讓長皇子趙弘禮感到了莫名的震撼與心痛——即便他此時尚不能接受施貴妃便是他親生母親的事實。
期間,長皇子趙弘禮委託桓王趙弘宣代爲照看喪辦之事,而他自己,則再次來到了鳳儀殿,向王皇后詢問整件事的真相。
他主要還是想問個清楚:施貴妃究竟是不是他的親生母親。
當日談話的結果,無人得知,但桓王趙弘宣卻知道,長皇子趙弘禮在返回錦繡宮後,就彷彿變了一個人似的,只是默默地吩咐錦繡宮的宮女與太監操辦喪事,沒有言及任何其他的事。
在出殯那日之前,長皇子趙弘禮曾派宗衛長馮述前往雍王府,但很遺憾,馮述終究也沒有見到雍王弘譽,他只是在書房前,聽到了雍王弘譽前所未有的憤怒的咆哮:“叫他滾!……都給我滾!”
見此,馮述便如實回報長皇子趙弘禮。
這件事,引起了朝中諸位官員的驚疑:怎麼好端端的,施貴妃就病故了呢?
由於宮內封鎖了消息,朝中官員絕大多數都不知曉施貴妃是服毒自盡,只以爲是病故,心底暗暗爲這位貴妃娘娘感到遺憾:明明兒子(雍王弘譽)距離大位只有一步之遙,卻在這個病故,哎,真是一個命薄的女人。
然而,讓這些官員感到驚異的事,明明是施貴妃的喪辦之事,爲何雍王弘譽躲在王府不曾出面,卻反而是廢太子趙弘禮出面操辦呢?
許多官員皆不能理解。
其中,有一些施貴妃的孃家人,即「陳留施氏」的族人趕來悼念,在喪事中瞧不見雍王弘譽,卻看到了長皇子趙弘禮爲施貴妃披麻戴孝,亦是錯愕萬分。
母親喪故,而兒子卻躲在王府不出面,豈有此理?!
陳留施氏的人來到雍王府,但是,卻終究沒能見到雍王弘譽,就彷彿後者有意地想要避開某些事,某些人。
唯有一些消息靈通的人,在得知當日發生在宮內的變故後,止不住的驚呼。
數日後,按照魏天子的囑咐,施貴妃得以葬入城外的王陵。
在此期間,肅王趙弘潤與肅王妃羋姜亦出席了施貴妃的喪事,送上了白事之禮。
此時,肅王妃羋姜也問起了這件事:“施貴妃之子,不是雍王麼?何以長皇子在操辦白事?”
趙弘潤無言以對。
對於這件事,哪怕時隔多日,他仍無法消化。
喪事辦完的當日,桓王趙弘宣前往長皇子府探望趙弘禮,就看到這位長皇兄,仍穿戴着喪服,坐在府內的花園裏,與駱璸默默地喫酒。
在吩咐宗衛暫避後,桓王趙弘宣帶着周昪走了上前:“長皇兄?”
“弘宣啊,來,坐下一同喫酒。”
看到趙弘宣,長皇子趙弘禮勉強擠出幾絲笑容,照顧着趙弘宣與周昪一同入座。
四人對坐飲酒,氣氛異常沉悶,就算睿智如駱璸、周昪,這時候也不該如何開口。
良久,趙弘宣小心翼翼地問道:“長皇兄,您當真是……當真是……”
“當真是施……施貴妃所生,你是想問這個麼?”趙弘禮平淡地問道。
趙弘宣輕輕點了點頭。
其實在施貴妃喪辦之事期間,當他得知長皇兄趙弘禮再次前往鳳儀殿向王皇后證實之後,便一直想問這個問題,但因爲當時趙弘禮忙碌於施貴妃的喪辦之事,因此趙弘宣張不開口詢問罷了。
在一連灌了三杯酒後,趙弘禮帶着幾分醉意說道:“當日,我已反覆詢問過母后……唔,皇后,她告訴我,我的確是施貴妃所生……”說道這裏,他搖了搖頭,自嘲道:“太可笑了,原來我纔是「雍王」……”
“長皇兄……”趙弘宣不知該如何勸說。
趙弘禮彷彿沒有聽到趙弘宣的話,自顧自喃喃說道:“一直以來,我始終告訴自己,雖然我才智不如雍王,縱使會讓母……唔,鳳儀殿的那位感到失望,但我終究是她的兒子,她最終還是會站在我這邊……沒想到啊沒想到……我叫了近三十年「母親」、「母后」的人,竟並非是我生母……是啊,她有什麼理由出面幫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