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017檔案 >第八章 父與子
    一夜無話,我掐着子午印入定,在卯時準時出定,天已經亮了。長長地吐出一口濁氣,擡頭一看,老舅也在同一時間出定。原來他入定的時間也是這麼長呀。

    我有種想問問老舅現在是什麼境界的衝動。但卻看到他戲謔的眼神,分明是在嘲笑我,立刻便沒了興趣。

    簡單地吃了早飯,我坐上大客車返回縣城。通知已經下來了,明天就是報道的日子,這消息難免讓我有些興奮。

    但當我從老媽手裏接過報到通知的時候,心情立馬沉入水底。

    次奧,不是說肯定能分到省城公安廳嗎?怎麼把我分到鎮裏的小派出所了?我一陣懊惱。不知道怎麼跟我媽解釋。可憐的老媽呀,這些天盡爲我的婚事忙活了。

    老媽以爲我肯定能分到省裏,這些天總是和老姐妹們吹牛,還託人給我介紹對象,手裏邊漂亮姑娘的照片都有一沓了。

    看着老媽失望的眼神,我哈哈一笑說,正合吾意!要成大事,就從基層做起。說着還不忘摟過老媽的肩膀使勁摟了摟,在老太太腦門吧唧親了一口,安慰安慰老媽受傷的心靈。

    我媽嗔道:“你爸這個沒正形的,昨晚還起了一卦說你能分到一個好單位,我這高興的一宿沒睡好,今天早上郵件送來,我還和對門你張姨顯擺呢,拆開一看就趕緊進屋了。臊的我臉都紅了,你說這事兒整的,你媽還有臉見人嗎?”

    我趕緊安慰我媽說:“同學們都是這樣的,都是先分到基層鍛鍊個一年半載的,有了基層工作經驗,才能調到上級部門。我這也是實習期,實習期懂不?實習期一過就能進省城機關了。你老人家就放一百二十個心吧,嗷?”

    我好說歹說地哄了一會老媽,我媽半信半疑地盯着我的眼睛,撇了撇嘴說:“媽不信,你打小就愛撒謊,一撒謊眼睛都不帶眨的,你都半天沒眨眼了。”

    我哈哈大笑,急忙眨了眨眼說:“那是小時候,現在長大了,這不眼睛眨了嘛。”

    我趕緊轉移話題問我爸呢?我媽說那死老頭子上店裏去了,一會兒就回來喫中午飯。

    我問什麼店裏?我媽這才告訴說:“你爸開了個“易館”,就是你去七爺那之後沒幾天的事兒。這不快一個月了,整天都呆在店裏,給人算卦,看家宅風水。說是教了一輩子書,沒攢下錢,要給你攢錢娶媳婦呢。”

    說着又嘆了口氣。

    我滴個天爺啊,這說着說着又要折回來啦。我急忙說:“這不是好事兒嘛,老頭子算的那麼準,又是家傳的易數,現如今信這個的人多,有錢的最迷信風水,我爸又有這個本事,肯定能掙大錢,你老人家以後就享福吧,喫香的喝辣的,想喫啥喫啥,喫一碗倒一碗,喫……”

    “你懂啥,算卦看風水給人改命,是泄露天機,會折壽的,你爸身體還不好,他脾氣又直,愛較真,真要是說了啥不該說的,可咋整。”我媽拍了我腦袋一巴掌說。

    “不用擔心,我爸會有分寸的,再說了,我爸也未必能破解一些……啊,那啥,他啥時候回來?”我急忙打住,差點兒說漏嘴了。

    正說着呢,我爸開門進來,紅光滿面地說:“老兒子回來啦,猜猜老爸今天掙了多少?哈哈……”沒等我說話就笑哈哈的舉起一個巴掌來:“五百塊,還只是一份。”

    我媽白了他一眼說:“看你得瑟的。”

    我媽告訴我說,我爸就在我們小區樓下的商服樓開了一家叫“玲瓏居”的易館,你還別說,因爲我爸這幾年總是去廣場那邊溜達,不少人都知道有一個李老師算卦挺厲害,不用在紙上寫,八字一說,隨口就能道出對方是爲了啥事兒來的,神的很。

    這纔開業不到一個月,就有一萬多的收入。

    因爲我爸和我媽都是工薪階層,那些年老師掙的也不多,家裏根本就沒有啥存款,還是我大姐和姐夫掏錢買了樓下的商服樓,幫着張羅開業的事兒。

    我下午到我爸的“玲瓏居”看了一下,也沒有啥人來,屋裏一個玻璃櫃,裏面擺着一些玉器的小擺件,幾盆花高低錯落地擺放着,靠牆是幾張仿紅木椅子,茶桌上放着一張茶海,幾個茶寵,一套茶具。牆上掛着幾幅字畫,是市裏書法協會的老朋友送的。靠裏邊是一張辦公桌,擺着文房四寶,後面的牆上是一排書架,都是我爸這些年積攢的書籍。很簡潔很乾淨的屋子,給人一種安寧的書香氣,彷彿一進這間屋子,

    就能讓人心緒安寧。

    但是我卻看出了一點門道,我爸這簡簡單單的擺設,其實也是一種陣法,但看來我爸並不是刻意的去擺放,也許他還不懂陣法,只不過易理風水和陣法相通,他只是單純地從風水學的角度擺放的。

    我沒有過多地去幹涉,因爲我怕老頭子懷疑什麼。就只是有一搭沒一搭和我爸閒聊。心裏卻琢磨着抽個時間,給老爸的“玲瓏居”擺一個聚財的法陣,既然是求財,那就擺個“魚躍龍門”的小型法陣,好了,抽出時間來畫幾道陣符,也是檢驗一下自己所學。

    我爸問我,對分配的工作滿意嗎?我說滿意,爲什麼不滿意,挺好的,只是我媽挺失望的。

    我爸說:“你媽是期望大所以才失望大。我倒覺得你從基層幹起是好事兒。有時候,起點高未必是通達。”

    我爸頓了頓看了我一眼又說:“我怎麼覺得最近一段時間看不透你的八字了呢?”

    我聽了心裏一窒,我爸不是修行之人,他只不過懂一點家傳的養生功法,那是普通人都能學會的簡易功法,就像五禽戲、八段錦、太極拳之類,高深的修真功法是不會輕易流傳的。公園裏老頭老太太練的太極拳也只是皮毛,讓他們活動活動筋骨,疏通疏通血脈,還是能起到養生的作用的。

    真正的太極功法,是一門高深的功夫,既能技擊搏命,也能修真通靈。但世人又有幾個能知道這些。

    修真之人的命理,又豈是普通的易者能推算出來的。我爸所會的易理命數,雖是家傳,但卻刪減了更加高深的東西,在普通人來說,那已是神之又神,但也只能止步於普通人的巔峯。他推算不出來我的命理,是因爲我的境界突破了,這標誌着我已經脫離了束縛普通人的桎梏,向真正的修真境界邁出了一步。

    更何況修真有成的人,是向天改命,逆天而行,普通的易理命數又豈能推算得出來。

    我爸見我沉默,又自言自語了一句:“看來,你是要和七爺一樣了吧。”

    我笑了笑說:“也不是,爸,你是啥時候有這樣感覺的?”

    我爸皺了皺眉頭說:“你六歲那年開了天眼,差點兒死去,我那時候就看不出來了,從你八字上推算,你是死了的人。你從七爺那裏回來之後,我又推算了你的八字,卻發現不是那樣的,完完全全就是個普通人,只不過比起普通人要命好一些,充其量也就是和富貴中人搭個邊兒,沒災沒難的命至九八壽終正寢,可你今天回來,我又起了一卦,卻發現你的八字又有了變化,說不清楚,模模糊糊的,但也不是死卦。”

    我爸說到這裏,問我:“兒子,你媽不在這兒,你跟爸爸說實話,你是不是和七爺一樣,去學那些東西了?”

    我見我爸說着說着眼睛有點兒紅了,我笑着說:“也沒有,別擔心,就算是我要去修仙了道,也不是出家當和尚,不是你和我媽想的那樣。”

    我爸說,他只是擔心,他能推算出我的命理,又實實在在真真切切地看到我,他感到踏實。但是這次推算,我的命理他感覺不到,即便我就在他眼前,他也感覺我要離他而去,就像那十年,明明知道我和七爺在一起,但是每一起卦推我八字,都顯示我死了,他把這些壓在心裏,從未告訴過我媽,要不是每半年我老舅就帶回我寫的信,看到信紙上歪歪扭扭的字跡變得越來越龍飛鳳舞,他都不信我還活着,就是那十年的想念,讓我爸心力憔悴,心臟病發好幾回。

    老舅得知我爸犯了心臟病,還懇求過七爺讓我回家見見我爸,但七爺說,這是我爸的劫數,他沒辦法改變,只是給我老舅一個藥方,讓我老舅想辦法湊齊了藥材泡酒給我爸喝,說去不了根兒,但是能緩解病發。

    說到這裏,我爸嘆氣,他說你現在給我的感覺和七爺一樣,明明站在你面前,卻又感覺這個人距離你很遙遠。就像感覺不存在這個人一樣,過後想來,往往很是害怕。

    我笑了起來,走過去摟着我爸,我能感覺到老頭子身體微微的發抖。我跪在他膝下,說:“爸,我不會離開你的,也不會離開媽媽,我還要給你們養老送終,還會娶個孝敬你們的媳婦,給你和媽生一大堆孫子陪着你們玩兒。”

    一滴眼淚落在我臉上,我爸輕輕地摟着我哭了,這是我第一次見到我爸流眼淚,他總是那麼樂觀,有的時候還當着我和大姐的面耍寶,逗我們開心。

    望着老頭子鬢邊叢生的白髮,我第一次覺得我爸老了,老的我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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